此時,“咔嚓”“咔嚓”兩聲利器的碰撞打斷了她的思考,兩位宮女正在侍弄一叢淡黃色的月季,她們的談話聲也傳入了許弋的耳朵裡。
“诶,你聽說了沒?北燕質子昨天半露着衣衫就從逍遙王的寝宮跑了出來。”
“啧,這北燕質子真是不知羞恥,他在宮裡的那些事倒也罷了,怎麼連逍遙王也敢招惹?”
“忒,要我說,他還是蠻豁得出去的,舍得了身子,博得了富貴,若是爬上逍遙王的床,溫言軟語求殿下收了他,那也是一朝麻雀變鳳凰,飛上枝頭了。”
蕭靜之在宮裡出了什麼事?不過看來他的處境很壞,許弋深思起來,宮人何以如此大膽,連趙芙這位未來的攝政王都敢議論?
這是蕭靜之自己布的局嗎?他想借她逃離深宮,好為北燕謀出路?
許弋實在想不明白。但兩位宮人竟越說越露骨,連蕭靜之如何褪去衣衫,如何撫上她的後腰這般細節都說了出來。許弋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拜托啊,要不要這麼離譜啊,這些事根本就沒發生啊!
“夠了!”許弋從古樹後走出,怒喝道。
“殿下!”兩位宮女顫抖着身軀跪了下來。
“北燕質子再不濟,也是燕武帝之子,天潢貴胄,豈能容你們這般議論?!”
“殿下!奴婢知道錯了。”兩位宮女紛紛磕起了頭。
“下次再讓本王聽見隻言片語,休怪本王豁了你們的嘴。”許弋惡狠狠地說道。
“多謝殿下饒命!”
許弋搖着頭,拂袖而去,天殺的,這《最好命》立到底有多少内情是她不知道的,她得趕緊回王府去千機閣看一看。
廊道中,蕭靜之從陰影中走出,他看着逍遙王的背影,心中泛起酸澀。
他原本隻是想來查探一番,殿下身上究竟有什麼力量,切斷了他的控制,卻無意中聽到了這樣一番話。
他這一身皮囊早已千瘡百孔,在深宮中受盡了折磨,原來在她眼裡,他還是天潢貴胄嗎?即然她是珍視他的,那她又為什麼不要他呢?
兒時的回憶再次浮現在眼前。
初時,隻是大昭的那些皇子皇女不待見他,後來,連宮女太監都開始克扣他的用度,對他污言穢語起來,更有甚者,打罵虐待都成了常事。
那一天的天色很昏暗,厚重的烏雲聚在宮城之上,壓得人喘不過氣開。後宮杳無人迹的廢園裡,一位滿臉雞皮的老太監,帶着兩個小太監,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們要幹什麼?!我可是北燕來的皇子,小心我寫信告訴父王,讓他出兵打你們!”
“還不快上?!”老太監眼睛一斜,兩個小太監欺身上前,将蕭靜之按在了宮牆之上。
“哼,你算什麼皇子?你這叫質子!”老太監摸了摸嘴角貼歪了的假胡子,逼近他瘦小的身子,在他嬌嫩的臉上揉搓起來。
“别過來……别……求你了……”蕭靜之側過頭,躲着老太監粗糙的手,他的手上結着厚厚的繭子,好似鐵砂一般,要在他的臉上刮下血來。
“神顔呐,簡直是神顔呐。”老太監嘟囔起來,伸出另一隻手,就要去剝蕭靜之的衣袍。
“啊嗚!”蕭靜之轉過臉,一口咬在了老太監的手上,他狠命地咬緊牙關,絲毫不松口。
“啊!小兔崽子!你不要命了!”老太監痛呼起來,将他一把按在地上,兩個小太監對着他一頓拳打腳踢。
絕對不能松口,腥臭的鮮血從蕭靜之口腔内蔓延出來,他忍受着身體上的痛苦,反複地對自己說道,咬下去!咬下去!
“砰”得一聲,腦袋上一下鈍痛,蕭靜之的眼前迷茫起來,他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看着一縷鮮血淌過眼前的凄涼深宮,将蕭瑟的庭院裂成兩半,仿佛一切都在瞬間支離破碎了。
困頓中,灰紅色的磚塊又要襲來,蕭靜之連擡手去擋的力氣都沒有了,如果他受盡欺淩的一生在此時結束了,好像并也不壞。
“你們在幹什麼!”就在他以為一切都要落下帷幕的瞬間,一個身影淩空而來,将他護在了身後。那個人的頭發散發着淡淡的梅花香,清冽宜人,仿佛一股甘泉,湧入到了他幹涸已久的心中。
“噗”得一聲,磚石落在他腳邊,散成了小小的石塊。
蕭靜之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後來他知道,那個人她叫趙芙,是大昭新任的逍遙王。那位欺侮他的老太監被處死,兩個小太監則被施以仗刑,他在深宮中的日子,突然就好過了起來,宮人們雖還是對他避如蛇蠍,但起碼不再克扣他的用度。
隻是,活在陰暗角落裡的他,從來都不敢靠近那個如太陽般溫暖的她。他很害怕,他的不堪,他的醜惡,會讓她和那些人一樣,從此對他冷眼相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是怎麼了,就好像内心蟄伏許久的野獸被放了出來,隻是想咬着她一起墜落深淵。
她是他心間的月光,他實在是不應該如此粗暴地對待她,是他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