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靜之目光灼灼,看着許弋:“托殿下的福,我今日過得很快活,此刻見到殿下,更是什麼遺憾也沒有了。”
許弋心道這兒才哪兒到哪兒,等我出宮了帶你去遊山玩水,那才是神仙般的日子呢。
她剛要說話,一陣冷風襲來,“阿嚏”一聲,她一個噴嚏打了出來。
蕭靜之向着許弋走進一步,伸手攏了攏她的衣襟,“我逃脫了這個牢籠,沒想到殿下卻被鎖了進來,好似是殿下将我換了出去似的,我心裡總是難安。”
許弋擡起頭,清楚地在蕭靜之如星辰般閃爍的眼眸裡看到了自己,她柔聲道:“無妨的,阿姐又不會對我怎麼樣,我隻是替阿姐照顧元兒罷了。”
蕭靜之心道女帝的心思深不可測,留逍遙王在宮中怎麼可能僅僅是為了太女。前有金國狼子野心,後有朝堂争端不斷,他心憂趙芙被迫卷緊越來越深的漩渦,此後怕是再難相見。
看着幾乎無知無覺的許弋,蕭靜之眼神閃爍,“對了,我還來不及謝殿下。”說着,他從衣襟中摸出一面半個手掌大小的銅鏡。
銅鏡的背面有着古拙的圖案,中心是一隻昂着頭的神鹿,四周圍繞着燃燒的火焰花,十分靈動。
蕭靜之輕輕摩挲着銅鏡的紋路道,“殿下真是有心了,這天元鏡乃是庫莫奚族宮廷中的舊物,早已遺失多年,不知落在何方了。”
許弋的手也托在鏡子邊,“聽說大相國寺的主持酷愛收集天下的銅鏡,我便差小桑去問了問,沒想到正好有奚族的珍寶。”
小小的銅鏡裡,他們兩個人的臉龐依偎在一起,很是親昵,許弋微微歎了口氣,“是本王做的還不夠,連生辰這樣的大日子也不能陪在你的身邊。”
蕭靜之輕輕将許弋攬在懷中,将側臉在許弋的額頭上蹭了蹭,“殿下做得已經很好了,隻是我總是忍不住想殿下,很想很想的那種。”
“現在呢?我已經在你面前了,還在想我嗎?”許弋仰起腦袋,看着蕭靜之道。
“嗯。還在想。無時無刻不在想。”蕭靜之微微低下頭,在許弋的額頭輕輕一吻,抓着她的手臂也有些微微顫抖,“不知道為什麼,好想要被對殿下的思念淹死了,就算見到了殿下也無法緩解。”
清雅的蘭花香味襲來,還夾雜着溫熱的氣息,許弋擡眼看去,隻見蕭靜之眼中柔情似水,臉頰邊的紅暈更是給他憑添了一層豔色。
輕柔的月光映在他的臉側,連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不知名的情愫從她心中升起,仿若推着她投向他的情感漩渦。
“那……這樣呢?”鬼使神差的,許弋踮起腳尖,勾住蕭靜之的脖子,仰起頭吻了上去。
“哐啷”一聲,手爐落在了她腳邊,小銅鏡從蕭靜之的手中落下,在紅線的拉扯下搖擺起來。倒懸的銅鏡裡,她吸吮着他,噬咬着他,糾纏着他。
那一刻,蕭靜之恍然覺得,曾經内心那些似海浪般翻湧的思念,都漸漸平息了下來。
片刻後,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兩人這才分開。一隻貓兒從宮牆上跑開,竄入了灌木叢中。
一隊宮人從拐角處走來,他們先後停下來對許弋福身行禮,這才接着從宮牆邊走過。
蕭靜之彎下腰來,拾起許弋腳邊的手爐,又交還到了她的手中。
宮人消失在宮道盡頭後,蕭靜之對許弋眨了眨眼,“殿下,有個從來也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殿下敢不敢跟我去?”
“這有什麼不敢的?”許弋反問道。
“好。”蕭靜之笑了笑,攜着許弋的手,在宮城中穿行起來。
許弋一路跟在蕭靜之身後,暗自心驚。後宮之中,巡邏換班的時辰被他掐得異常準确,屢屢遇到嚴陣以待的殿前司禁軍,都能被他巧妙地避開。
二人越發深入,走過彎彎繞繞的宮道,來到了一處荒蕪冷僻的大殿前。許弋一擡頭,隻見懸浮的蛛網後,冷香院三個掉了漆的大字隐在廊下,晦暗不明。
“吱扭”一聲,蕭靜之推開了腐朽的殿門。他回過頭向許弋伸出手,好似要領她進入幽冥地獄之中。
許弋心中雖有些發毛,但還是把手遞了過去。
冷香院中,枯枝敗葉散落在地,滿是破派蕭瑟之氣,兩株枯梅立在左右,擰着枝幹向天空伸出枯爪,幾隻寒鴉挺立其上,骨碌碌地轉着眼睛打量着二人。
許弋手心出了薄汗,見寒鴉并不來追逐,這才心下稍安。
院中靜寂無聲,唯有二人的腳步聲不停回響,蕭靜之一路帶許弋穿過兩道門扉,這才來到了内院的寝殿中。
進入殿内,暗色之中,所有的家具都籠罩着濃重的陰影,浮塵在慘白的月光中湧動,分外詭異。蕭靜之揮了揮袖子,拉着許弋左突右轉,來到了一面大立櫃前。
“吱扭”一聲,他拉開大立櫃的一道門,探進身子在其中摸索起來。
隻聽“咔哒”一聲輕響,蕭靜之從大立櫃前讓開,一道暗門忽得打開了,露出黑漆漆的入口,仿若大張着口的野獸,要将人吞吃入骨。
蕭靜之兩手扶着許弋的肩膀,鄭重道:“殿下,樊将軍說宮中是最安全的場所,但我蕭靜之卻是不信的。”
“倘若有一天……倘若有一天生死存亡之際,還望殿下記得這條密道,可以從此逃出生天。”
看着密道,許弋忍不住問道:“我知道你在宮中過得不容易,此前既然找到了密道,為何不逃?”
蕭靜之微微一笑:“若是我逃了,還能等到殿下嗎?”
許弋心中一跳,她對蕭靜之并無深情,隻是屢次為他的美色所傾倒,總是克制不住地去親近他,她也并不相信蕭靜之對她便是死心塌地。
蕭靜之見許弋神色不明,暗自發苦道:“父王雖然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對他不義,若是讓陛下有了出兵北燕的借口,我便成了北燕的千古罪人了。”
許弋心下了然,“蕭靜之,你信不信我?隻要有我在,大昭便不會對北燕發兵。”
蕭靜之輕輕在許弋攔在懷中,仿若捧着這世界上最為珍貴的物品一般,他閉上眼睛,睫毛輕顫,“我信。”
許弋拍了拍他的背脊,“走吧,我們回仙阙宮吧。”
蕭靜之松開許弋,重新關上密道和櫃門,二人攜手往來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