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裡隻有幾個來取藥的病人,聽到争執也不出聲,隻隐晦地打量盛錦水。
見他咄咄逼人,盛安洄氣得臉通紅,當下也顧不上什麼師父學徒的,就想和他理論,卻被盛錦水拉了回來。
“林大夫,不提醫者父母心,”盛錦水深吸一口氣,“那位公子的外衫衣料名貴,做工考究,拿去當了都不止十兩。就算您不放心我和安洄,那位公子絕對出得起自己的診金和藥錢。”
林大夫卻好似沒聽見她的解釋,冷笑道:“呵,說兩句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吧!果然是沒錢,區區三十文都沒有,來看什麼病!”
盛錦水咬唇,不知道這位年過半百的林大夫為何對自己敵意如此之深。
好在這時盛大伯系好牛車匆匆趕來,當即掏出二十文錢補上,心疼道:“錦丫頭先回去換身衣服。”
盛錦水握緊雙拳,指甲壓得掌心生疼,再次體會到什麼叫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萬一生病的是自己的家人,萬一她連診金都拿不出來……
盛錦水邊想邊離開回春堂,臉色前所未有的蒼白。
唯一幸運的大概是,她回到金家時,家裡沒人。
舅舅金大力平日不是在布莊就是在賭場,至于表弟金榆多半是在縣裡的書院,他們二人不在家倒也正常。可舅母姚氏、表姐金桑,還有才八歲的金絲不該都不見蹤影。
疑惑一閃而過,想起還在回春堂的大伯和弟弟,盛錦水不再深究,回到自己房間。
打開房門,隻一眼,怒火便填滿了胸膛。
她全身顫抖,腦中一片空白,難以置信地看着已經亂成一團的房間。
不對,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她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壓下心中火氣,轉身一言不發地關上房門。
确定沒人能闖進來後,她立刻爬上淩亂的床鋪,翻出自己存錢的陶罐。
萬幸床下的空間隐秘,想來他們弄亂自己的房間隻是為了示威,并不是真的要找什麼。
隻要錢在,旁的都不要緊。
盛錦水松了口氣,先給自己換上幹爽的衣物,再從箱底找了身父親的舊衣,想了想又帶了一身。
等做好這一切,才将陶罐裡剩下的銅錢都倒了出來,貼身放好。
藏錢的陶罐雖沒被找到,盛錦水還是不安,索性也不藏了,随手将陶罐放在角落,拿起裝着換洗衣物的小包袱匆匆出門。
她小跑着回到醫館,正想将幹淨的衣物拿去給大伯,卻見他已經換了一身新衣,朝自己擺擺手。
盛安洄看她鼻尖冒出的汗珠,心疼道:“姐姐别急,姜湯馬上就好。”
“姜湯?”盛錦水一時沒明白狀況,隻愣愣地重複了一遍。
“呵,一家子的馬屁精。”一旁的林大夫給自己倒了杯茶,語氣不善。
“姐姐前腳剛走,那位公子的家人就找來了。”盛安洄沒有理會林大夫的陰陽怪氣,隻專心給盛錦水解釋,“他們知道是你和大伯救的人,當即給大伯買了身新衣,掏錢讓醫館裡的人煮姜湯給你們驅寒。”
回想起剛才那幕,盛安洄道:“他們自己帶來的大夫正在裡面診治。”
盛錦水皺眉,抓住了重點,低聲道:“林大夫呢,沒有出診?”
“沒有,”盛安洄老實回答,“那公子的家人壓根不信林大夫的醫術,碰都不讓碰,所以才朝我們撒氣呢。”
盛錦水點頭,心想自己猜的果然不錯,那位公子确實出身不錯。
既然他的家人已經來了,盛錦水也不再多說,徑直走到林大夫跟前,朝他伸手,“既然沒有看診,林大夫可否将診金還來。”
本還滿臉奚落的林大夫一頓,“你說什麼?”
“林大夫看診時說要三十文診金,一文都不能少,”盛錦水冷聲道,“現下病不用瞧了,卻要昧下區區三十文,怎麼?難道林大夫也是窮酸嗎?”
林大夫一愣,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盛錦水這是拿自己說的話堵他呢。
“嘿,你這臭丫頭!”林大夫氣得拍桌子。
盛大伯還在呢,哪能讓他欺負自家侄女,當即站到盛錦水身後,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盛大伯是莊稼漢,光站着就讓身形瘦小的林大夫倍感壓力。他低咒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将還沒焐熱的三十文拍在桌上。
盛錦水收回了錢也不再和他糾纏,數出二十文還給盛大伯,喜滋滋地将剩下的錢揣進懷裡。
年輕公子被攙扶着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不過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一臉喜氣地攥着十文錢,仿佛天上掉下了個大餡餅。
“就是她救了我?”他輕咳了一聲,偏頭問正扶着自己的成江。
“對,就是她!”成江肯定。
年輕公子将目光落在盛錦水臉上,神色複雜,誰能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竟是個小财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