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心如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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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尉鳴鶴才發現自己的唇角不自覺地勾起許久,心中柔軟一片。
他抿了下唇,重新闆起臉,看向滿是躊躇的元子:“沈昭儀若有話吩咐你,你便說,莫要吞吞吐吐的!”
說罷這話,尉鳴鶴的心底就閃過不悅,凝起冷硬。
在這個節骨眼上,沈知姁能通過元子傳些什麼話呢?
左不過是為沈厲與沈知全求情的話罷了。
由此可見,那朵絹花,那些關心的表現,再加上今日送來的牛乳團,并非是沈知姁認錯後的舉動。
隻是為了自己父兄,為了自身榮寵,不得不做出的虛僞退步。
她并不是愛戀他勝過一切。
也沒有将他放在心中第一位。
尉鳴鶴覺得心中湧起滿腔失望,偏不知如何傾吐,隻能含着怒氣輕歎一聲。
元子感受到這莫名而來的怒意,渾身輕顫一下,嗓音都有些發抖:“回陛下,昭儀并未吩咐奴才什麼,隻是奴才在瑤池殿中,聽到有小宮女說了兩句閑話,說什麼昭儀昨日夢中驚醒,口中還喚着陛下名諱。”
“因是閑話,所以奴才在猶豫要不要禀報陛下。”
這話如日出烏雲,撥開尉鳴鶴胸口的悶悶火氣。
整個禦書房的氛圍都随着一松。
元子伏在地上,輕握雙拳,心下大定:果然,昭儀的提醒是對的。他身為禦前的人,先前已經為昭儀說過一次好話,這回送賞回來,隻管公事公辦,再好好長進幾分,為争取總管的位置做準備。
“朕知道了。”尉鳴鶴眼中又流轉出極為輕微的笑意:“她尚在病中,的确不好照顧這個鬧騰的貓祖宗。你這幾日隻要不在朕面前站崗,就好生照顧着貓兒,從前的活計就交給金侯做吧。”
“順便告訴他,近日天晴,就别點那些苦香了,不應景。”
“你安頓好牛乳團,再去瑤池殿傳話,叫她好生吃藥。”尉鳴鶴口中一頓,摸了摸牛乳團,最終還是輕笑道:“朕……晚上去瞧瞧她。”
說罷,他摘了腰上一枚金鑲玉玉佩丢給元子,就當是賞賜。
“是,奴、奴才定然辦好陛下的囑咐!”元子還是第一回得到尉鳴鶴的親手賞賜,當下就結巴了一下,接過牛乳團往外走去,心兒激動地怦怦跳。
掀起禦書房的簾子,就對上福如海的目光。
元子對師父行了禮,與外頭候着的人擦肩而過,急匆匆地去辦差。
金侯得了被調去點香的命令,面上笑呵呵的,手中卻險些要将拂塵給掰斷。
他心中恨恨:元子當真是好運氣,巴巴地幫着瑤池殿送人情,偏陛下吃這一套,連帶着元子都得了重用!聖上還特意吩咐了,近日不點苦香——韋容華的白果香可正是苦香呢!不點白果香,聖上自然想不起他金侯。
由此可見,韋容華是不值得專門賣好了,幸而他還有慕容婕妤這條線,可以徐徐圖之。
哼,他就不信了,元子這蠢貨次次運氣能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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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池殿正殿的桌子上,此刻擺滿了從殿中省送來的東西。
除了昨日蕪荑未曾領走的份例,還有雲公公的孝敬。
“娘娘剩下的那點子陳茶算是物盡其用了。”蕪荑重新露出滿面的笑容,一邊看着箬蘭登記入庫,一邊對沈知姁道:“方才雲公公前腳剛走,大膳房與禦膳房的人就來了,争着問娘娘今日午膳想用些什麼——禦膳房的孔司膳最會做人,特意帶了擅做冰糖雪梨的宮女來,如今正留在咱們小廚房做着呢。”
說完,蕪荑自己在心中嘀咕:可也太會做人了,前後不過十餘天,孔司膳這兩副面孔,隻讓人看得好笑——宮規曾定下,禦膳房隻為皇帝、皇後與太皇太後做膳食,但陛下登基後,賜了瑤池殿共用禦膳房的殊榮。
可自從她家娘娘病後,禦膳房也如太醫院一樣,變得态度糊弄、甚至不聞不問。
大膳房倒是好些,不敢不認真對待昭儀的膳食,可風涼話是不少的。
如今朝陽殿多送了一份賞,這些人就紛紛過來請罪,态度卑微得不行。
當真是……人情冷暖,格外寒心。
“宮中都是這樣,不必太過計較,若要他人永遠恭敬,最終還是要自己争氣。”沈知姁輕輕一笑:“蕪荑你想,他們有沒有膽子對朝陽殿這樣?”
蕪荑當即就搖了頭,同時心中微動,似乎捉摸到了點沈知姁話中的深意。
沈知姁展顔一笑,讓蕪荑記些自己愛吃的菜名送去禦膳房,還問了箬蘭與青葙的意見。
等到午膳呈上,果然是豐豐盛盛的一大桌子,并上一顆雕出花兒的雪梨盅。
照着“膳食清淡”的原則,沈知姁略過禦膳房展示技巧的大菜,選了一碗粥羹,再将雪梨盅端出——她這兩日為着演戲多有咳嗽,的确嗓子不大舒服。
外頭報元子請見。
“賞做冰糖雪梨的宮人,請她晚膳後再來做。”沈知姁眼尾上揚,杏眼中流露出狐狸一樣的黠光:“蕪荑,若是元子說朝陽殿那位晚上會來……你就先将妝奁台上的簪子步搖什麼的,都收起來。”
畢竟她才剛回來兩日,免得一時心緒激動,拿簪子補上前世沒力氣捅的最後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