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潤娥移開眼,對那雙圓滾滾的、殘缺的膝蓋還是沒法習慣。
萬阙道:“你哥不接電話,你也打打。”
方潤娥松了口氣,嘟囔:“還以為什麼事呢,這麼急叫我回來,我昨兒個坐了兩趟飛機,晚上一直在忙,到現在午飯都沒吃。”
她摘掉墨鏡,随手擱在轉角的櫃子上,絲巾和耳環還戴着,風塵仆仆。
“白蘊讓他去C市接蓉姨了啊,還得在A市陪段時間,現在可能在開車吧。”
她往後退了一步,想等萬阙出來然後去推輪椅,萬阙卻自己滾着輪椅倒轉彎,默聲回到到書桌前,将扣着的書合起來,封底朝上。
“他租了一輛奧迪,是自動駕駛,不用開車。”
“唔,那他倒沒跟我說。”方潤娥掃了眼幹淨整潔堪比強迫症的桌面,随口敷衍,“C市有很多山,隧道裡估計沒信号呢。”
萬阙的書房跟卧室是在一起的,這間房過去是主卧,向陽,方君正在大窗台外邊做了防盜窗,窗子裡邊就是書桌。
他的卧室不準保潔進來,衛生親自打掃,垃圾桶是個竹簍,為了不擋路,塞在角落裡,跟桌面之間有個滑梯一樣的斜坡,萬阙不用動就能将碎紙團成球滾下去。
桌面纖塵不染,一台IPAD,一支紅筆,一個線圈本,一部墨水屏閱讀器。
赭褐色老家具有着歲月的斑駁痕迹,桌面添一塊加熱玻璃,下邊墊着綠色碎花桌布。
方潤娥看了半天,想起來這是爸媽離婚前家裡墊餐桌的桌布,不知什麼時候被翻了出來,給萬阙用。
“你最近和白蘊聯系多嗎。”
萬阙坐在桌前,拿起紅筆在手中轉圈。
“還行吧,他狀态差,心情也不好,天天泡在訓練館當拼命三郎。”
方潤娥抱着手臂往牆上一靠。
牆壁很冷。
萬阙喜歡冷的感覺,但不喜歡風。
他總說是過去訓練時被漏風的窗戶把骨頭吹脆了,見風就疼,有陰影,方潤娥随口問過白蘊,定安的訓練館隻有更衣室換過窗戶。
萬阙點點頭:“你是他男朋友,多關心他,問問他身體怎麼樣了。”
方潤娥感到别扭:“哼,他開心了就找我,不開心就不理我,天天跟隊友混在一起,還需要我關心嗎。”
萬阙道:“當然不一樣,他要是和隊友相處得開心,就不會每場球都哭了。”
他解鎖IPAD,畫面跳出來,居然是白蘊今年六場比賽的“集錦”。
方潤娥對足球不感興趣,更不會主動去看比賽,她俯身看了一會兒視頻,卻也敏感地發現了問題。
“這是黑子做的吧,怎麼全是他失誤的片段。”
白蘊是她男朋友,看到他淚流滿面,或跪在地上仰天扼腕,或一腳球飛上天,低頭捂眼睛硬扛球迷的噓聲,方潤娥的心情也很複雜。
她經常被白蘊的粉絲騷擾,其中還有CP粉,她明白,任憑怎麼罵都不搭理,可情緒積累到高點,她也會朝白蘊發牢騷,甚至勸他賺夠了錢就退役。
成績好的時候,白蘊身邊全是鮮花和掌聲,隊友個個笑臉相迎,聚餐時跟方潤娥熱切打招呼,也禮貌地喊她弟妹。
但方潤娥不喜歡那種場合。
她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他們11個人,加替補和教練,他們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尤其孟擎,瘋子一樣的孟擎。
孟擎總是坐在離白蘊最遠的地方,冷冷地盯着她。
他們确定戀情之後才兩個月,白蘊就迫不及待公開了。
方潤娥沒法拒絕。
她在時尚圈工作,身材跟模特比也不遑多讓,她有很多非富即貴的人脈資源,本身也長袖善舞,她是高傲自戀的。
這時,剛好白蘊向她表白了。
白蘊微笑問說要不要在一起,方潤娥隻能心跳加速地點頭,哪怕她當時并沒有愛情的悸動羞澀,隻有對白蘊的欣賞。
20歲的白蘊豔光逼人,年輕而富有。
志得意滿,衆星拱月,像是一場避無可避的侵略。
那雙稱得上嬌美的下垂眼總是水潤潤地,睫毛又濃又密,上目線很黑,他對着鏡頭說話喜歡回憶,眼珠一轉,楚楚可憐,口裡卻狂放地說些“我是天下第一”之類的臭屁發言。
他也很會打扮,挑染金發,戴紫水晶色的美瞳,身高1米86,遠遠就能看到,漂亮得讓人忘卻性别和他鼓囊囊的胸肌。
方潤娥跟他出席公衆場合,必須精挑細選珠寶首飾,才不會覺得被小自己9歲的男朋友比下去。
好笑吧,跟男朋友比美。
可她明明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隻會聚焦在白蘊身上,自己乏善可陳的美成了妝點這位巨星的綠葉。
“——因為他隻有失誤。”萬阙開口,攪亂了方潤娥落寞糾結的心緒。
“好吧,我不懂球。”
方潤娥以為他在幫白蘊複盤比賽。
“等這陣子忙完吧,我昨天本來……算了,蓉姨陪他更好,下場再不進球,我看他會發瘋把球吃掉。”
“他會這麼瘋嗎?”
“哈哈,我開玩笑的。”
雖然并不好笑,兩個人都沒有笑。
方潤娥摸摸透過衣物滲進寒冷的肩膀:“放心吧阙哥,白蘊挺堅強的,他骨裂都沒耽誤過加訓,阙哥,等他進球揚眉吐氣,會再來找你的。”
萬阙轉着輪椅到面對她的角度,眼睛卻斜視着IPAD。
“白蘊是不是……還遇到了别的事。”他問。
“啊——”方潤娥又抱起了手臂,腰不自覺地往後彎了彎,“怎麼這麼說,他能有什麼事,他眼裡除了踢球還是踢球。”
“好端端的,把媽媽接去A市,住在白栾那裡嗎?”
方潤娥頓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