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輕軌單純隻是不想跟陌生人搭腔,思考時他需要絕對安靜,上車,下車,報手機号後四位——虛拟号,經常報錯。
堅持公共交通28年,環保養生,泡面用筷子不用塑料叉。
同樣堅持的還有元赑,靠着堅持,靠着不要臉,靠着堅持不要臉,元赑成了第一位成功入駐減虞公寓的單身男人。
年齡大了點,身材走樣了點,胡子拉碴了點,唯一的好處是即使變成屍體特征也很鮮明,除了床底沒地方藏,能被厲甯聰精準定位。
減虞好像有點喜歡他了。
這算不算好現象呢。
元赑洗完澡出來,渾身蒸汽,敞着花臂大膀子得意唱歌,在卧室門外炫耀一身脂包肌,仿佛笃信減虞會通過門縫偷看。
出乎減虞意料的是,元赑沒來騷擾自己,他自來熟地在公寓進出,一共三次。
第一次拎回來三大包塑料袋,是最近的一家超市特色紅塑料袋,元赑掏出了牛奶、速凍蝦仁、梅花起子、43碼拖鞋、五根1米高大蔥、衣架……
數不盡的零碎,最後是一把菜刀。
清空減虞的冰箱,把他買的能冷凍的都放進去,他又出門了。
第二次拖回來一個行李箱,出去穿得磕碜,回來收拾得幹淨整潔,剃了頭發胡子,置辦裡外好幾套衣服,用衣架成套挂起來,再折放在行李箱裡。
等他再次出門,減虞終于忍不住回客廳旅遊。
深呼吸一口氣。
這富有生活氣息的、比垃圾站跟加拉帕格斯島還資源豐富的客廳真是他家嗎。
衣服都挺貴,橙黃色棕褐色的包裝袋扔滿地,減虞洩氣随便踢飛一個,“咻”——飛到牆邊,撞到了站崗的大蔥。
“我真是腦子抽了才讓這種東西住進來……”他喃喃自語。
打開冰箱,腦仁一蹦,迅速重新關上。
啤酒全都沒了,一隻生鮮老母雞取締其位置,雞頭沖外,安詳沖他翻白眼。
元赑回來後,看到水池裡的泡面碗,從善如流撸起袖子開始洗。
随後,廚房傳來剁雞塊的聲音。
7點05,元赑跑來敲門。
“嘗嘗我的手藝?”
耐心等十幾秒,沒有回應,他用腳尖開玩笑似的輕輕踹了下。
“一天就吃碗泡面,你不餓?”
“保證比昨天那盆惡心巴拉的血雞好吃。”
“睡着了?戴耳機?”
既然都已經默許他登堂入室,總不至于是後悔了,又死要面子不說,幹脆把頭埋土裡裝聾吧。
元赑搖頭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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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赑第三次出門已經是第二天,下午才回來。
他很有界限感地不去打擾減虞,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洗漱,把公寓過成了他自己的。
方潤娥終于接了他的奪命連環CALL,那邊聲音嘈雜,方潤娥有點累:“哥,你什麼時候回來。”
“暫時還不行。”元赑說,“我已經回A市了,你不是擔心白蘊嗎,怎麼還耐得住性子不過來找他。”
“有點忙。”
方潤娥聲音落寞,有年輕男子喊她,她不耐煩地回了句知道了,卻走到安靜的區域繼續通電話。
元赑不悅道:“你又不在家,萬阙一個人出事了怎麼辦。”
方潤娥:“他有手有假肢,哪兒不能去?咱家是什麼八角籠嗎?讓我一個有男朋友的單身女性跟他成天待一塊?哥,你怎麼想的!”
她情緒略微激動,像是在哪兒受了氣沒處撒,隻好找方君正洩憤。
“阙哥明明能下樓出去,他偏不,就坐在輪椅上頭,脾氣還差,保潔都被他罵走幾個了?哥,你自己找的嫂子不能讓我養吧,房子可是爸爸留給我的!我願意讓他住,還不是看在你和白蘊的面子上!他還真就賴着不走了!”
怒斥一聲高亢過一聲,元赑将手機拿遠,看了看減虞的房門。
他走到離卧室最遠的防盜門口,靠着牆百無聊賴。
“我回A市你幫我瞞着點,要不他總是找我,白栾這事也不用跟他通氣,他現在說話難聽得很。”
方潤娥嗤笑:“哥,态度大不如前啊,怎麼,找到新相好了,舊的就不要了?這下我更害怕了,晚上哪兒還敢回家睡覺。”
連她都看出來方君正對減虞懷有别的心思,敏感多疑的萬阙怎麼看不出來。
大概這也是他最近神經兮兮的原因吧。
“方潤娥小美女,你有男朋友,少在外邊鬼混,覺還是要回家睡,萬阙你别理他就行了。”
“呵呵,真沒想理,白蘊……”方潤娥咬唇,些許愧疚,“我跟他說過了,事太多都忙不過來,會找時間去看他。”
元赑無所謂道:“那可真不湊巧,哥也要給你添點事了。”
“……什麼事。”
方潤娥似有預感,語氣懷疑。
“媽給我發了請帖,婚期定了,六一兒童節。”
元赑頓了頓,電話那邊悄無聲息,但他知道方潤娥正處于暴走的邊緣。
“六一兒童節。”方潤娥咬字清晰地重複,輕飄飄笑,“她可真敢定啊,六一兒童節。”
“她當了這麼多年老師,你别瞎想。”元赑無奈。
“老師?”方潤娥越笑越尖銳,“她教了一茬又一茬的孩子,可教過我嗎?爸爸還沒走的時候,她有一次陪我過過六一嗎?更别提爸爸走後了,她要結她的婚,傍她的老頭,呵呵,那就走着瞧!”
說罷,她沒打招呼就把電話挂了,元赑摸摸手機屏幕,上邊映出他淡定笑着的臉。
“啪啪啪!”
有人敲門,元赑眼睛懶懶一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