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許慈來了,白桦足足愣了一分鐘。
“見……見嗎?”負責告知白桦的人小心翼翼問白桦。
白桦平日裡很好說話,好說話的人一旦黑了臉,還一整天都黑着臉,那往往是不太妙。
白桦深呼吸,一雙手左右開弓拍拍臉:“見,不,快請。”
白桦腳下生風,幾乎是飛跑出去的。
許慈一身白色長衫,素淨的像戲文裡的書生,他手裡常年拿着一本法典冊子,走到哪裡翻到哪裡,今天拿着的是一本淡藍色冊子,沒有哪一冊法的封皮是淡藍色,說明要麼法典司又改版了,要麼這裡頭是别的,要麼是許慈自己手抄的。
許慈戴着眼睛,還沒開口說話,已經扯了個大大的笑容:“白管家,打擾。”
白桦最後幾步跨的很大,他迎過去:“許副司,您怎麼來了?我是說這地方荒僻,您來了,我應該去接的……我是說……”
許慈點點頭,示意白桦不要着急:“我休息,來這兒是為了悼念,不是公事,不用迎接。”
他說話自帶儒雅,恰春風過耳。
這話說出來,白桦也沒了說場面話的必要,側身讓路請進。
“人不少吧?”許慈問,“我進去會不會有什麼麻煩?”
那肯定的,首先轟動就少不了,可白桦不能這麼說:“不會不會,現在案中正在進行着,案外和歇着差不多,沒什麼麻煩,請。”
“那就好,那就好。”
許慈将冊子收起來,端端莊莊、從從容容地走近大廳。
這個時候的大廳比前面幾位來時多了幾盞白幡,大廳所有出入口都敞開着,風吹進來,這些白幡胡亂搖晃,更多的不是哀傷,而是凄荒。
“這棺材不錯,”許慈先和大廳裡的人們大概地打了個招呼,而後由衷評價,“白幡也不錯,靈堂要設在什麼地方?”
“靈堂……”白桦語噎。
哪裡有什麼靈堂,白幡都是不久之前剛挂上去的,這一場鬧劇的開端是悼念荒夏,可真正有誰是來悼念的呢?白桦也不會想到許慈會來,更不會想到許慈真的想要悼念荒夏。
“我看這裡就不錯,”許慈一邊四下看着一邊說,“他喜歡風,荒野的風,越亂的風越好,柔和的風他反而不喜歡,這裡雨打不着,風卻淩亂,不錯。”
白桦趕忙說:“是是是,正打算布置呢。”
許慈很贊賞,神情還生出幾分慚愧來:“我要趕回上城的最後一班車,你知道的,我沒有駕照,也沒有車,今天不是公務,自然也不好開配車,我得趕緊回,這布置靈堂的事情我就不摻和了,辛苦你們。”
白桦又趕忙說:“不辛苦,不辛苦,棺材在這裡,您請。”
許慈走到棺材旁,照例轉圈,照例後退鞠躬,不是大禮,靈堂還沒設,也沒處行大禮。
白桦以為許慈祭拜完就要走的,不想許慈鞠完躬居然走到了長桌前,衆人給他讓出來一條路,他站在最前面,沒什麼表情地看着長桌,時間有些長久。
“是神奇,神奇……”他贊歎着——應當是贊歎,随手把那本淡藍色的小冊子扔到桌面上,而冊子消失了——許慈也消失了。
白桦石化。
衆人在沉默半分後發出未有過的喧嘩哄鬧。
許慈消失并不是進到案中,而是回了上城,這一點大家都知道,為之駭然的也不是這一點——冊子呢?那本冊子就那麼不見了。
有人在長桌上敲摸,除了畫面有些幹擾,其他的什麼都沒有,更不要說能進去了。
所以,冊子呢?
*
荀古莫名其妙被砸了一下,彼時他身處血海屍林——不足五平的血坑和零星撒落的屍塊,荀古正苦惱這地方又是做什麼的,忽然,腦袋被砸了一下,低頭看時,距離血坑不到一拃的地方躺着一本小冊子。
許慈還是有本事的,這冊子就這麼順滑的入案了。
或許陳集更應該找許慈,而不是纏着荀古,許慈既然有入案的辦法,說不定也有出案的辦法……這麼算來,許多人都沒必要入這什麼什麼案,那白桦也就不用那麼愁了。
道理應當是這樣的。
荀古附身撿起地上的藍冊子,翻開第一頁,荀古便不再動了。
這地方也有些光亮,足夠看清上面的字——千歲塔,人魂分離,乃是上死。
第五次死亡——入塔離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