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環視一周,這房子隻能用樸素來形容,家具是竹子做的,牆壁是手臂粗的竹子排成兩排,面前的茶具是陶土燒制,觸感粗糙,從中倒出的茶湯卻是清馨淡雅,入口甘潤綿延,回味無窮。
在看方淮,雖着白布素衣,倒自有一股悠閑氣度。
江澄将方淮閑适淡然的樣子收歸眼底,沒來由的有點羨慕。
“你倒是過的挺自在。”
方淮一聲苦笑,道:“自在的日子沒幾天了。”
江澄有些詫異,道:“你知道了?”
方淮:“還不知道,但是能勞動江宗主親自來找我,想必不是小事。”
江澄:“你可曾聽說過,夜堡。”
方淮握杯的手瞬間收緊,眼神空前淩厲。
“夜堡!”方淮的語氣低沉下來,壓抑着憤怒。“怎麼沒有聽說過,畢竟,巫鬼天書就是從夜堡中流傳出來的。”
江澄與封開平對視一眼,感覺事情突然脫離了掌控。
“巫鬼天書與夜堡有關?這是怎麼一回事。”封開平問道,對于夜堡的消息,他比江澄更急切的想要知道。
方淮收斂了情緒,聲音平靜道:“我也是後面才知道的。我與杜氏一幹人等紮根紅石村後,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做,我們梳理了整件事的脈絡,從發現巫鬼天書開始往前推,發現巫鬼天書來源于杜氏某一次貨物訂單。于是我開始去追蹤那次訂單,輾轉三個月,查到了一些線索。”
方淮從裡屋又拿出了玄鐵頁烏金絲編撰而成的巫鬼天書,放在兩人面前。
“這玩意兒最初是跟一批兵器一起從黑市中流傳出來的,因為是玄鐵打造,且有禁制封印,也就被歸為損壞的靈器一類,在黑市中出價頗高。而流出的源頭嘛,是千刃崖。”
封開平心頭一跳,不會吧,這世上有這麼巧的事?
江澄則是皺眉思考着,道:“千刃崖,是夜堡的老巢。”
方淮點了點頭,接着道:“十三年前,夜堡一夕被滅,死傷無數。随後禁制崩塌,無數江湖人士潛入夜堡,盜出大量金銀财寶,這巫鬼天書,便是其中之一。”
封開平:“原來如此。”
到頭來,他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嗎?
方淮:“如今方氏搭上了夜堡,這可不是好消息。”
江澄:“做好最壞的準備吧,接下來,我們不能被動了。”
最壞的情況,便是夜堡幸存的人當中,有人看過完整的巫鬼天書。
是夜,封開平獨自一人躺在小竹樓屋頂看着飽滿的月亮。
原來今晚,也是一個月圓之夜。
就如十三年前那一個月圓之夜一樣。
似乎沒什麼不同。
世間萬事,因緣糾葛。本以為毫無關聯的兩件事,卻偏偏有着嚴謹的因果關系。似乎暗中有一根線,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竊笑着将所有事串聯起來,使所有的悲歡離合與你相關,讓你背上負罪感。
偏偏你不能去逃避,隻能在無法言明真相的煎熬中一遍又一遍回味當初的選擇。
封開平睜着眼睛,看着圓月旁邊的群星,或許是錯覺,他總認為今晚的星星比十三年前更亮了些。
突然一片陰影籠罩下來,遮住了他眼中的圓月。
是江澄,這次出門他沒有穿那件繁瑣的标志性宗主服,隻一件普通的黑衣,墜着一枚銀白的清心鈴。
他順着衣擺往上看,是緊窄的腰身,與健碩的胸膛一起勾勒出完美的線條,在貼身黑衣的襯托下顯得清瘦又充滿野性。
在往上看,是鋒利且具有攻擊性的五官,頭發高高的豎起,在銀冠的加持下又添幾分冷漠疏離。
封開平由衷的贊賞道:“你果然适合黑色,這樣穿好看多了。”
江澄一笑,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道:“之前不好看?”
封開平認真的想了想,道:“那身繁瑣的宗主服除了正式,便隻剩呆闆了。若不是你自身氣質撐着,活脫脫一個莊嚴的木偶人,就差拿根香拜一拜了。”
江澄:“你咒我呢。”
封開平:“我這是誇你呢,你想想,那麼呆闆的一套衣服愣是能被你穿出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江澄扯了扯嘴角:“我謝謝你。”
封開平輕輕一笑,随後一聲歎息。雙臂枕在腦後,擡眼盯着星空,喃喃低語,似在問江澄,又似乎在問自己。
“你說,這裡的生活好不好。”
江澄偏頭看着他,月光下,封開平的眼中閃着點點的星光。
“就在這個小村子裡,累了就睡,餓了就吃,渴了就去摘茶葉泡茶喝,閑了就去鎮子上逛一逛。若是有什麼奇聞異事,就去跟聚在一堆的八婆們聊一聊。若是有什麼山賊水匪的,就當沒有白練這一身功夫,大戰個八百回合,也算盡興。”
封開平轉頭看着江澄,眼含笑意,清澈朗然。
“這樣的生活,是不是也挺好的。”
江澄微垂雙眸,掩去眼底的一絲落寞。
“你想留下來嗎。”
封開平坐直了身體,道:“你願意留下來嗎?”
江澄歉意一笑。“你知道,這不可能。”
“那就當我沒說過。”封開平突然起身彈了一下江澄的額頭,且彈完就跑,邊跑邊道:“你去哪兒我去哪兒,這輩子我賴上你了,别想丢下我。”
“你....”江澄快氣笑了,起身追去。“慢點,待會兒摔了。”
月光下,兩人一追一逃,把屋頂瓦片踩得丁丁铛铛,吵醒了瓦片下睡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