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我想象中聰明。”

謝謝誇獎，我好歹有幾百億時間顆粒的壽命。

“我需要考慮一段時間。”

當然需要，我可以等的。

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選擇。

唐三沉默地看着桌面，他灰藍色的虹膜像兩個黑洞，吸進去的光一絲也逃不出來。

他知道，自己已經沉到底部，沒有人能救他了。

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當初沒有成神，也許能在鬥羅大陸上苟延殘喘地活下去，或許還能過的很幸福——哪怕隻剩半條命。

隻是……這不可能。

他表面陽光内心抑郁，其實隻是無法與過去和解罷了。如果他真的放下那些東西，本可以讓自己輕松不少——不必那麼瞻前顧後，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外界的狂風吹翻這片草原上新生的生命。

他大可以在混亂星域翻雲覆雨，醉生夢死地過完一生——他不會缺乏那種狠毒，他天生如此。

可是他還是要披上執法者的皮囊，把腥風血雨藏在幕後，不嫌麻煩地在域外培植起自己的勢力，甚至幹起殺手的行當，一個一個根除禍患，把那些渣滓埋進海神殿周圍腐朽的泥土。

他把自己變成一個萬花筒。既能在夜總會谑浪笑傲，和女孩們逢場作戲，讓那些垃圾引為同道，被他誘騙着簽下條約。也能身着正裝，在大神圈對外發布會上一本正經甚而高談闊論。

他有一千張面具，一萬副皮囊，不同的馬甲穿上又脫下，底下到底是人是鬼，他自己也已忘記。

現在，當他回顧過去，想要找到當初的自己應該是什麼樣子時，唐三才發現，原來那些面具早已長在他的臉上，無法分離。好不容易撕下來，露出來的卻隻有一張血肉模糊的面孔，已經看不清楚模樣。

他不害怕死亡，所以無限接近死亡。

他對世界不抱期望，所以在戰鬥中無往不勝。

他唯一的弱點，大概就是責任心太強了吧——一條操心的命。

唐三無聲地苦笑着。

笑着，因為不能哭，活着，因為不能死，披着皮囊做人，因為不想看清真實的自己……這就是他充滿諷刺意味的命運。

真冷啊。

他端起水杯走出門外，正值日出，他卻看見了自己的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