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總是存在着一些不可思議之物,要問為什麼依琳會如此堅信,答案很簡單,因為這是一個念構成的世界。
念本身就是變化多端的不可思議之物。
所以時常地,依琳覺得人類的夢境或者預言,又或者更多用隐喻才能表現的東西,本質上都是确實存在的,是可以切實抓住的實物。
而正如此時,她真的在經曆一場夢嗎?或者其實是别人的念,隻是她還沒有意識到。
依琳坐在沙灘上,她将雙腿放在海的邊沿,任由湧起的浪花越過她的腳掌,淹沒她的小腿,感受細沙在肌膚留下的痕迹。
海風托起黑色的長發,攜帶着海水的氣息。太陽下沉将一半的身軀浸沒在海裡,晚霞把豔紅的外衣鋪在海面上,鮮血從地平線的盡頭以不可阻擋之勢染紅整片海洋。
依琳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腿,殘留的海水已經如鮮血般布滿了肌膚,看上去格外驚怖。
然而,她一點都不想動彈。依琳望向那輪落日,紅彤彤的,多像一顆熾熱的寶石。
潮升。
洶湧的海浪如怪物張牙舞爪的觸手般爬到岸邊,連太陽也被那個怪物吞噬掉了,像落入口中的糖果被吞咽下去,天地一瞬間暗下來,虛無寂靜的黑暗開始蔓延。海面上睜開了無數隻泛着紅光的眼睛。
依琳感覺輕飄飄地,她的靈魂被海浪裹挾着沉入冰冷兇險的深海,而她的肉身則被那些長着眼睛的海水侵占。
她被吃掉了,太陽也被吃掉了,這片天空也是。
原來海是活着的,海是一種生物。它如此渴望地吞噬着自己的同胞,吞噬着大陸和天空。
她被喚醒了。
當依琳再度睜開眼睛時,急促不安的喘息停止,心髒強烈的跳動也恢複了死寂。她正躺在冰冷的地闆上,周圍的浮沉一清二楚的在陽光下遊走。
她擡起手臂,數以百計的眼睛密密麻麻地長滿了她的肌膚,它們朝她眨了眨眼,而後如同細胞呼吸般将眼皮合上再度消失,如同一場幻覺。
“我——”依琳的頭腦有一瞬間的鈍痛,記憶如閃電竄過腦神經,她遲疑地感受了一下舌頭的存在,嘗試着組織語言。
“怎麼還躺着,歡迎你加入我們。”尼薇輕輕挑眉,将手臂再往前遞了一些。依琳抓住尼薇的手,借力從地上坐了起來。
斯卡蒂将注滿鮮血的藥劑放在和服裡,那是尼薇之前交給它用作轉換同胞的東西,它把原本的藥水注入到依琳的身體裡再抽出一管血液作為樣本留存。
“感覺如何,我的親族?”斯卡蒂在依琳身後将她抱住,安撫着她躁動不安的細胞。
“斯卡蒂——”依琳頓住了,她張開嘴卻發現這個名字如此陌生,不該是這樣,這不是它的名字。
依琳用雙手掐住自己的喉嚨,拇指在脖頸留下青紫的痕迹,一串不屬于人類語言的詞語從她口中吐出,如同把咽下的寶石吐了出來,她感覺呼吸都變得暢通了。
斯卡蒂露出了真誠而溫柔的微笑,“我很高興,你記住了我的名字。”
“伊莎瑪拉。”依琳試圖用人類的詞語來組織這個名字,她望向斯卡蒂的眼神沒有了以外的親切和火熱,取而代之的是疏遠和畏懼。
依琳的靈魂已經沉入了意識之海,被喚醒的是如今的她,一副身軀被海水灌溉,由上億的活細胞組成的新生物種。
它們稱自己為海嗣,海的子民,意圖将海的氣息染遍整片大陸和天空。而在記憶的碑文中,它們也确實做到了,在另一片大地。
而現在——
“你們打算,讓曆史重演一遍嗎?”依琳想起尼薇之前的話,心裡放大了那個猜想。
“這并非我的意識,而是我的本能。”斯卡蒂說着。
斯卡蒂作為伊莎瑪拉的本能就是遷徙開辟,既然它誕生在了這裡,這就是世界意識引導的結果,或許是世界打算抛棄人類了,又或者是對人進行一次考驗,對所有生命物種進行一次生存的考驗。
依琳一言不發,她或許還沒有适應這樣的視野,從另一個種族來看流星街,看這片大陸。海嗣那龐大的記憶和知識讓她的頭腦發漲。
就是說,海嗣是不是隻要吃的夠多,個個都是博士後的知識分子啊?居然有物種有這麼發達的大腦,回想一下自己當人的時候突然有點像智障了。
“無論如何,我們都歡迎你,我們非常需要你,依琳。”尼薇以為依琳正在排斥現在的身份,她蹲下身替依琳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那雙深藍近墨的眸中是深深的愛意。
對同胞的深深愛意。
依琳瞄了一眼就知道尼薇是裝出來的,她又不是笨蛋,雖然尼薇總是這麼看她。
畢竟她跟在尼薇屁股後頭追了幾十年了,從那個走路還會跌跌撞撞,來到她的診所說疼的小孩長到了現在,變成熱衷寶石收集的老太婆了。
尼薇還是會像看小孩一樣看她,不得不承認,依琳很吃這種寵愛。
想想當年桀諾追尼薇的時候也是栽了個大跟頭的诶,她已經是離醫生最近的人之一了,為數不多可以在雷區蹦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