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傑森會懷疑,懷疑他的父親是否是一塊石頭,是一塊足夠巨大的,冰冷的,隻對他堅硬的石頭】
【他總是為此難過】
----------------
傑森一直好奇人是否可以坦然面對死亡。
很多人會做出預設,空想出種種結局畫面,充滿着人類對死亡不切實際的幻想和美化。
紅頭罩很多時候也會聯想那些明知道不真實的畫面,可能是他像個英雄一樣為了救出被困的孩子,可能是替蝙蝠俠擋住襲來的緻命一擊,又可能,他會倒黴犧牲在大事件的前線裡。
但多數時候,他是一個人。
在可以稱之為美好的某個下午睡去。
或者不可思議的安穩活到幾十年後,變成瘦巴巴的老頭子,在自己打理的花園中躺在搖椅上失去溫度。
又或許,就是很普通的在夜晚受傷,死在沒人的小巷。
現在傑森站在這片屬于死者的空間裡有些慶幸,他不是孤身一人,有最好的朋友陪在身邊,是在光亮裡恍惚睡去。
他的死亡輕巧又突然,大概和第一次相比沒什麼不同。
傑森不太願意回憶自己是怎麼死的,又是因為什麼失去了生命。
他一生得到過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對許多事情求而不得,輾轉反側過。
而當他站在這裡,就隻有自己。
這條白色道路是這麼的,這麼的安靜。
……隻有他自己。
傑森站在原地,心裡五味雜陳,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視野裡看不到邊界的白色提醒他再也不能有機會挽回,難以抑制的,他感到寂寞和遺憾。
以及……
以及——
不知所謂的平靜和怪誕的滿足、喜悅,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些痛苦不再刻骨銘心,反而如火堆燃盡的煙霧一般模糊不清。
這是好事情。
哪怕沒有人會為他驕傲,可傑森陶德在最後終于能做為‘正常人’離開。
頭發上有一撮白色挑染的青年站立良久,還是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可應景哭出來的理由。
于是他長呼出一口氣往前走。
順着那條看不到盡頭的路走,傑森覺得自己越來越輕,腳步也愈發快,空白的景色裡終于出現了不一樣的色彩,一個孩子背對着他停在那裡,像在猶豫是否前進。
他往前走了幾步看清楚了那個孩子的臉,那是很熟悉的面孔,營養不足導緻身體瘦小,身高也不足年齡平均值的小時候的他自己。
但他的眼睛很漂亮,藍色的像是寶石,能清晰的印出遍體鱗傷的紅頭罩。
小時候的傑森陶德沉靜站在原地看向後來者,青年感覺自己小時候的身體裡好像裝了一個别的什麼靈魂。
但他不想思考這是為什麼。
傑森也沉默了一會兒,在死亡路上與自己對話未免有些俗套。
羅伊,這個時候傑森真想念他,有他在至少可以活躍下氣氛,不至于和小時候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小傑森還是安靜站着,他的眼睛注視着青年裸露皮膚之上層疊的傷口。
“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小孩看着傑森。
“這對我們來說都有一些重要。”
紅頭罩不想拒絕,他已經死了,連疼痛都不會再有,終于不用再警惕周圍的人與事物,可以不管不顧的解脫。
他盤腿坐下,平視那個孩子模樣的自己。
“你問吧,隻要别耽誤我趕上投胎的末班車,問多少都行。”
傑森準備好回憶各種命運不眷顧他的瞬間,準備好和那些情緒對抗,但小傑森沒有問那些,他看着前方的路。
“我想往前走。”
“可往前走,就以為着要放棄身後的一切,親人和朋友,那是我最重要的人熱愛的世界——我真的要抛棄嗎?”
傑森覺得這也是他現在要面對的,隻不過已經死去的倒黴鬼是必須要選擇往前,沒有退後的選項。
他扯了扯嘴角。
“……你過的開心嗎?”
“沒有是否開心一說,在我理解了一切事物之後,我隻是成為自己,脫離束縛我的東西站到這裡。”
“是你抛不下,還是别人抛不下。”
“……是别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的親人,我真正的父親,我願意為他放棄往前走的機會,回去獲得一個他想要的家庭。”
“這并不是不得已的選擇,而是我可以行進的道路之一。”
這是出于小傑森自己的意願,因為情感,因為愛,他願意放棄唾手可得的成功轉而擁抱身後的世界。
傑森感覺小時候自己就差報他和布魯斯的身份證了,可回去扮演一個乖兒子是不可能的。
布魯斯是偏執又暴力的父親,有許多常人無法忍耐的缺點,但傑森無論如何都相信布魯斯,他會希望自己幸福。
于是他說。
“那你等什麼?往前走吧,你父親肯定也希望你往前。”
小傑森用傑森描述不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是嗎?你希望我往前嗎?”
“當然。”
他怎麼可能不希望自己自由?
無論哪個自己都是,傑森想了很多,他與布魯斯,他與所有人,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選擇把那些可能傷人的話語去除,隻是去祝福,對着小時候的自己說道。
“我希望你能向前,走到我走不到的地方……最終,獲得你真正想要的。”
小孩笑了起來,他給了盤坐着的紅頭罩一個擁抱,然後痛快的松開手向前走去。
他越走越快,最後跑起來。
傑森就看着他消失在路盡頭,這片空間好像随着他的消失變得更安靜了,紅頭罩在原地摩挲着手指,垂下頭看自己翻過來的掌心。
“……我希望你可以獲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