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聽到他的道歉,頭都要大了,連忙用雙手按住了司言的嘴,“你不要再道歉了!我沒有那麼矯情!”
“唔……?”司言的嘴被她堵着,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瞳睜得大大的,夾雜着幾分疑惑。
阿柔松開了手,“反正你别道歉,你又沒……”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來,盯着司言的臉。
司言更疑惑了,“怎麼了?”
隻見阿柔臉上表情風雲莫測,嘴唇狠狠地抿了起來,卻又不自覺地向上揚。她憋笑憋得渾身發抖,到最後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言:?
“到底怎麼了?”司言疑惑不已。
“你,你的臉,哈哈哈。”阿柔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司言走到池塘邊照了一下,隻見他下半張臉沾上了一層灰,像個花貓一樣,與幹淨整潔的上半張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留下痕迹的罪魁禍首正在他面前放肆大笑。
司言無奈地看了一眼阿柔那雙因為抓過石子而髒兮兮的手,本想佯裝生氣,闆着臉教訓幾句,隻是剛一開口,到底還是沒忍住和她一同笑了起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啊,阿柔!”
“你明明也在笑啊。”
“……”
這是司言第一次見阿柔笑得這麼開心,竟然僅僅是因為如此簡單幼稚的一件事。
他想到初相識時,這人總是闆着一張臉,兩人針鋒相對,誰也不相信誰。直到後來,司言請她在屋頂上喝酒,兩個人談天說地,不免回憶起往事來,她才稍微流露出了一些柔軟而真實的情緒。
從那以後,司言好像在阿柔的心房戳開了一個小口。他小心翼翼地窺視着,看她逐漸放下防備,一點一點将自己最生動的那一面展示給他看。
這樣的變化,讓司言倍感驚喜,與此同時,卻又有一些落寞。
阿柔那天說的話一直萦繞在耳邊——
“待張家人安全入京,我就繼續過我的野日子去,巴不得離長祈那些陰險詭谲的算計遠遠的才好。”
她是閑雲野鶴、遊曆四方的人間客,而他是精于算計、玩弄權術的俗世人。這樣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又怎麼會成為交心知底的朋友呢?
……
“大當家的,那承王李晁奚已經帶兵到達苔州好幾日了,你就算不為自己着想,也得考慮考慮兄弟們的死活啊!”
黑雲寨正廳,陳松正坐于主位,看着底下跪倒一片的部下,惱火道:“難道不戰而逃,我們就能讨到好處嗎?黑雲寨好不容易才能發展壯大到今天的地步,你們怎麼甘心将這麼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當年小弟在苔州城外流浪,餓得就剩一口氣,幸得大哥施舍,才僥幸撿回命來。”
二當家跪在最前面,動情地說道:“黑雲山上下幾百号兄弟,有多少人天生就願意做土匪呢?隻不過是為了活下去罷了。如今,朝廷要我們的命,你怎能帶着弟兄們去送死?大哥,你以前分明不是這般不明事理的人,是不是那兩個臭道士又跟你說了什麼鬼話?我現在就去宰了他們!”
二當家說罷,怒氣沖沖地轉身欲走。
“你回來!”陳松吼道,“他們是我請來的賓客,動他們就等于動我,難道你連我也不放在眼裡嗎?”
看見二當家停下了腳步,陳松放緩了語氣說道:“我的決定與他們無關,你莫要去找他們的麻煩。隻是二弟,你以為逃走就能徹底躲避這次的災禍嗎?黑雲山上下萬餘号人,下山之後如何隐藏行蹤?我們去哪裡尋一個像黑雲山一樣易守難攻,地理位置又極好的絕佳據點?我們在煙雲四州布下的産業又該怎麼處理?”
陳松輕哼一聲,“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隻能與朝廷一戰。我聽人說,那京城裡來的承王是個從來沒打過仗的草包。誰輸誰赢,還未可知呢。”
片刻之後,二當家面色陰沉地從正廳裡走出來,一路拐到僻靜的角落裡與人會面。
“二當家,怎麼樣?”
“我不能讓全寨的兄弟跟着他去送死,就按照你說的計劃來吧。”
……
出城剿匪的前一天,承王讓柳如周給他準備一輛馬車。柳如周當時還覺得有些奇怪,心想:真的有人領兵剿匪還要坐馬車嗎?
直到第二天早上,看到年輕英俊的承王殿下一身錦衣華服、寬袍大袖,系着金腰帶,配着錦麟囊,手裡還牽着個花容月貌的美人,柳如周便知這位草包王爺的荒唐程度當真是沒有下線的。
等會兒,承王懷中的美人似乎有些眼熟。
這不是那天在府衙裡,因流民一事與他對峙的那位公子的妻子嗎???
柳如周看着李晁奚的眼神多了幾分尴尬與佩服。
這位“美人”正是阿柔,她今日身着白色紗面開襟衫,淺粉色齊胸襦裙,梳了個淩雲髻,面上略施粉黛,顯得嬌憨動人,活生生就是萬千寵愛中養出來的大小姐。
旁人難得一見她仔細打扮過的模樣,眼睛都看直了。隻有阿柔自己知道這身打扮多别扭,渾身都不自在。
上了馬車,李晁奚立刻松開了牽住阿柔的手,帶着歉意道:“情勢所迫,多有冒犯,還望戚小姐不要怪罪。”
阿柔搖搖頭,“無事。”
阿柔正襟危坐,兩隻手搭在大腿面上,胳臂肘緊緊地夾在身體兩側。李晁奚覺得她比起平常來,有些過于正經了,心下有些奇怪,但到底沒有問出口來。
即便馬車十足豪華,行駛在路面上仍然有些颠簸,連帶着車上的人也被搖得颠三倒四。
過了好一會兒,阿柔像是終于鼓起了勇氣,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那個,殿下……”
“嗯?”
“您能轉過去一下嗎?”阿柔揉了揉耳垂,尴尬地咧開嘴,“衣帶沒系緊,快掉了。”
李晁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