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言不置可否地笑笑,繼續說道:“後來,皇上在病榻上下旨,令大昭境内各地修建仙君廟,供奉鏡淩仙君。雖然不知為何,但無人敢違抗聖旨,按照吩咐蓋了許多座仙君廟。在那之後,聖上的病情竟然莫名其妙地好轉起來了。”
阿柔瞪大雙眼,“竟有此事?”
“阿柔,你相信這世上真有鬼神作祟麼?”司言似笑非笑地問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這鬼神作祟的事情我沒見過,心裡作祟的情況倒見過不少。”阿柔淡然地回答。
“依你看,聖上這病,倒像是心病?”司言說。
“若你消息屬實,查不出病因,多半是心病。”阿柔沒再說什麼,豎起耳朵去聽說書人講的話本。
司言知道她在想什麼,笑道:“《仙君傳》跟市面上的神怪話本大同小異,講的是鏡淩仙君下凡斬妖除魔的經曆,沒什麼特别之處。這樣的話本,我那兒還有一整箱,阿柔若是想看,我托人給你送來。”
阿柔用奇怪的目光審視他,“你為什麼會有一整箱話本?”
司言頓了頓,有些心虛地用食指撓了撓額頭,“師父教導我要在各個方面都有所涉獵。”
阿柔:“……”
“那你涉獵的範圍确實還挺廣的。”阿柔十分不走心地誇贊了一句,咳了兩聲,别别扭扭地道,“那什麼,方便的話,送到京城景西王府行嗎?”
司言:?
“我想看。”阿柔說道。
司言:“……”
他隻是随口一說,根本沒想到阿柔真的會喜歡看這玩意兒,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應道:“好。”
阿柔扯回一開始的話題,“既然這鏡淩仙君并無什麼特殊之處,為何與聖上的病情息息相關?”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司言老老實實地回答。
如果司言對她并無隐瞞的話,看來故淵門的眼線還伸不到這些宮闱秘事中。
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司言開口說道:“不過阿柔,你方才說查不出病因,多半是心病,在我看來其實也不盡然。”
阿柔擡頭看向他,問道:“什麼意思?”
司言湊近她,在她耳邊說道:“還有可能是下毒。”
阿柔悚然一驚,隻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手臂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下毒……
曾幾何時,她對于這兩個字充滿了仇視、怨恨與恐懼。至今,阿柔仍然不能忘記年幼時,發生在西境宛陽城的那一幕——二哥挨下染毒的一劍,無聲無息地倒在血泊中,面容蒼白,毫無血色。
那是她第一次畏懼死亡。
所以,當司言在她耳邊輕飄飄地留下“下毒”兩個字的時候,那種恐懼再一次席卷而來,将她渾身上下包裹起來。
司言顯然沒想到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神色一變,晃了晃她的肩膀,“阿柔?”
阿柔這才從血色的回憶中脫身出來,驚魂未定道:“嗯……”
大廳裡,說書人的故事正講到高潮,滿座人皆鼓掌叫好,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裡的的兩個人剛才談及了一個多麼驚世駭俗的猜測。
“抱歉,我沒想到……”司言歉疚地說。
“沒事沒事,你怎麼這麼愛道歉?”阿柔哭笑不得地說道,“我隻是突然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有一瞬恍神,還沒脆弱到連‘中毒’這兩個字都聽不得。”
見司言猶疑地張了張口,阿柔怕他又要道歉,連忙拽了下他的領口,迫使他的頭低下來,她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剛才說的都是猜測吧?”
要對天子下毒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且不說天子用膳之前都有專門的人試毒,一旦被人發現了,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誰能有那個膽子去做呢?
司言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拽給拽蒙了,感覺到她溫熱的氣息落在耳邊,有些癢癢的。他沒有去看阿柔,隻是回答道:“的确是猜測,我隻是覺得這個病來得有些蹊跷,但又沒有任何證據。”
阿柔點了點頭,思緒卻已經飛走了。
雖然下毒的說法隻是一個猜測,但也确實是有可能發生的。若真有此事,下毒者的目的是什麼?修建仙君廟的事會是一件巧合嗎?
懷王還沒有把太子拉下東宮之位,自是不可能下手。同理,太子隻是一個徒有虛名的傀儡,活在聖上的庇佑之下,更不可能自絕生路。如此一來,就有可能還有第三方勢力在背地裡攪渾水,目的不明。
阿柔無意摻和進朝廷紛争,但她不能不為了景西王府考慮。若事實真如她剛才推測的那樣,那麼京城的局勢遠比她想象的要兇險複雜,難保不會把景西王府也牽扯進去,更别說二哥還在京中做官。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司言見她實在沒了興緻,便提議道:“淮甯城内也有一座仙君廟,要不要去看看?”
“好。”阿柔欣然同意。
……
“殿下,如今朝中已有半數以上的人彈劾祁照,待承王回京,将祁照的罪證盡數呈給皇上,便再無挽回的餘地了。”
懷王府的會客廳内,圍坐了一屋的軍事幕僚,針對近日朝中大事,為懷王出謀劃策。
另一人說道:“是啊,祁照是聖上要打壓的人,若殿下執意要保他,定然會引火上身。”
李晁烨冷笑一聲,自嘲道:“父皇真正要打壓的人,恐怕是我吧。”
屋内人都不敢作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說道:“殿下才智過人,切勿妄自菲薄啊。”
李晁烨并未感到半分安慰,淡淡地說道:“罷了,父皇既然鐵了心要拔掉我在軍方的爪牙,我自當順從。你們找好接替祁照位置的人了麼?”
幕僚有些為難地道:“暫時還未找到合适的人選。”
“怎麼回事?”李晁烨不滿道。
“回殿下,西南軍務統領是關乎大昭安危的重要職位,朝中急缺将才,能為我們所用的更是少之又少。”幕僚恭敬地說道,“更何況,恕屬下直言,聖上此番打壓祁照,難保沒有警告殿下的意味在其中。若殿下又安插了自己的人在軍方,聖上恐怕會心生猜忌。”
李晁烨臉色很難看。幕僚這一番話說得直戳人心,但又句句說在了點子上。
涉及到軍權的問題大多敏感。古往今來,因為功高蓋主而與帝王生出間隙,最終不得善終的将門世家不在少數。若非如此,聖上也不會留景西王次子戚思彥在京城為質。
懷王的羽翼遍布各方,聖上為了制衡黨争而打壓他的權勢,又為何偏偏要選擇從祁照下手?一個有權有勢的皇子,手裡還掌握着兵權,這是在位者絕對不願意見到的。
“我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懷王長歎一口氣。
待屋内人盡數散去之後,李晁烨對身旁的親信黎秋語氣不善地說道:“我那個一直以來裝瘋賣傻的五弟如今走到哪裡了?”
黎秋颔首禀報,“承王已經到了淮甯城。”
“張家人和他一起?”
“是。”
李晁烨輕哼一聲,“這麼多年扮豬吃虎,是本王小瞧他了。”
“殿下,還有一件事要向您禀報。”黎秋道。
“你說。”
“祁照之前傳來消息說,承王身邊有個寵愛的姬妾。待屬下查明之後才發現,這名女子其實是景西王戚葉臨之女戚雪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