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憤與痛恨的情緒再一次湧上心頭,但不一樣的是,這一次,阿柔不再感到震驚。
通敵叛國的罪人,勾結反賊的佞臣,要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區區幾十條人命,他們又怎麼會在乎?
又怎麼……會在乎?
阿柔攥緊了拳頭,抱住了這個終日勤勤懇懇、恪守本分,卻要見證如此慘痛暴行的可憐婦人,“沒事了芳姨,現在安全了,賊人已經被抓住了,不會有人再傷害你們了。我會向他們索命,我一定會向他們索命!”
說到最後,她恨得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慧芳滿臉都是淚水,她抓住阿柔的衣袖,近乎絕望地道:“他們還,他們還……”
阿柔心裡揪成一片,一時竟分不清楚是左肩處的傷口更痛,還是心裡更痛,她哽咽起來,“他們還怎麼了?”
“迎巧,蓮兒,青玉……”慧芳報着幾個名字。阿柔許久未曾回來,這幾個人名裡,絕大多數都不認得,但她也大緻能猜出這些應當是府上的侍女。
阿柔已經想象得到慧芳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她在心中默默祈求着:不要是她想的那樣,一定不要是她想的那樣。
直到慧芳哭喊道:“這麼好的姑娘,他們竟舍得糟踐!”
仿佛有一隻拳頭在阿柔的心上狠狠地砸了一下,仿佛在嘲弄她:你看,你明明已經猜到會發生什麼,又在做什麼無謂的幻想?
難不成你要指望着殘暴兇悍的匪徒憐香惜玉?難不成你要奢望着淫逸無度的謝陽突然克制住他獸性的欲望?
戚雪柔,你曾說過自己的願望是遊曆四方,懲惡揚善,可當這些毫無下限的惡意赤裸裸又血淋淋地擺在你面前的時候,你那顆脆弱的心髒當真能承受得住嗎?
她後悔了。刺殺那一夜,她就應該拿刀将謝陽捅個斷子絕孫。
阿柔不記得後來是如何安慰慧芳的了,隻記得自己将她送回房間後,便找到阿爹,将司言帶來的有關林予哲起兵的消息盡數告知。
……
景西王府的地牢已經許久未曾開放過了,空氣潮濕而陰冷,處處都積滿了塵土。
牢門守衛見景西王到來,連忙躬身行禮,“王爺。”
戚葉臨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徑直往地牢内去。那守衛擡起頭,才發現景西王身邊還跟着個眉目俏麗的少女。他認出那是景西王的女兒戚雪柔,正尋思着要不要補上一聲問候,便見她陰沉着一張臉便往牢中走,沒有分給他半個眼神。
守衛被這冷若寒霜一般的神情吓得打了個寒戰,也就不再自讨沒趣地打擾了。
牢中燭火幽暗,不見天日。戚葉臨坐于一把太師椅上,不多時,守衛便押來了一個渾身髒污、蓬頭垢面的囚犯。
那人正是謝陽。
阿柔站在一旁默然無聲,心中卻波濤翻湧。她想,若是将他殺了便能解決一切問題,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出手。
可如果讓他輕易地死去,遠不足以償還幾萬邊軍、王府中人以及故淵門人的血海深仇。
守衛強行押着謝陽在戚葉臨面前跪下。戚葉臨睥睨而視,渾身上下散發着壓迫感,一字一句,不慌不忙地道:“通敵叛國,殘害同僚,意圖謀反……謝陽,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謝陽跪倒在地上,氣息奄奄,“成王敗寇,有什麼好說的。”
“成王敗寇?”戚葉臨冷笑一聲,“你也配?像你這般背信棄義、玩弄人命之人,即便是奸計得逞,也遲早有血債血償的一日。史書會賜你惡名永存,百世遭人唾罵,永世不得翻身。”
“堂堂景西王到訪,就是為了說這個?”謝陽不屑一顧。
戚葉臨眼中有暗芒劃過,他語氣低沉,帶着幾分威懾的意味,“告訴我,你和林予哲都籌劃了些什麼?”
“我說了,有什麼好處?”謝陽耷拉着眼皮看他。
“謝陽,我有必要提醒你,現在的你,沒資格跟我談條件。”戚葉臨說道。
“那你就殺了我啊。”謝陽輕蔑一笑。
“我欣賞你的心态,雖然那并沒有什麼意義。”戚葉臨靠在椅背上,做出一副放松的模樣來,似是在觀賞一件好笑的玩物,“殺了你?你想得也太簡單了。在你還完欠下的所有債之前,我怎麼會殺了你呢。”
“怎麼,世人眼中奉公不阿的景西王戚葉臨,也會濫用私刑嗎?”謝陽不以為意。
“看起來,你很想試試?”戚葉臨挑眉。
“你……”謝陽心中有些動搖,開始懷疑戚葉臨是否真的會動用私刑。
林予哲一手扶持他當上連遠道節度使,曾許諾他一個權高位重的未來。謝陽一早便知此路兇險,也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但他遠沒有忠誠到為了林予哲守口如瓶,即便遭受刑罰折磨也不松口的地步。
但是……一向高風亮節的景西王真的會動用私刑嗎?莫不是故意說狠話來诓騙他的吧……
就在這時,站在一旁的阿柔适時開口,她的語氣中帶着幾分天真,“阿爹,你看吧,我就說他隻是林予哲手底下的一枚棋子,被人家使喚着玩兒的,能知道些什麼?”
謝陽這時才注意到站在戚葉臨身後的阿柔,隻覺她的眉眼有幾分熟悉,“你是……呵,你就是那日的女刺客,我倒是不知道,王爺竟教出這麼個抛頭露面、不知羞恥的女兒來……啊!”
戚葉臨一腳踹在謝陽的心口上,語氣帶着陣陣寒意,“再用你那惡心的腔調玷污我的女兒,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咳咳咳……”謝陽趴倒在地,一陣劇烈地咳嗽,繼而沙啞着聲音道,“我現在倒是有點相信了,你會用什麼手段來對付我呢?”
“既然你這麼好奇,不如現在就試試吧。”戚葉臨說道,“來人!”
地牢守衛紛紛圍了上來,将謝陽鉗制住。
“上刑。”戚葉臨冷漠無情地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