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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嘉莉瞳仁在眼眶裡微微地震了一震。在她看來,李岘祺這句話說得少多有些暧昧不清。其實,比這露骨千倍萬倍話她也聽過,讀中學的時候,總有些不知輕重的毛頭小子給她寫情書,落款盡是“愛你”“吻你”這般輕浮言語。她不僅沒有半分心動,甚至還有些想要作嘔呢!
而李岘祺是頂級高手。他說這話時,眉眼是疏朗清亮的,口吻是溫和穩妥的,即便聽起來像是在調情,也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冒犯。
可能是他樣貌十分入她眼的緣故,嘉莉想。
但他話語中透露着一股慢條斯理的從容與笃定,還是讓嘉莉懷疑起他的用心。她認為,這便是李岘祺與方峪祺最大的不同——明明方峪祺看起來更冷淡鋒銳,卻不會讓人覺得危險,而李岘祺清緻溫潤,一言一行反倒都帶着十足的掌控感。
施嘉莉直接搖了搖頭,作出一副無辜樣子看向他:“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李岘祺笑:“我的意思就是,世事無常。施小姐覺得對麼?”
“對。”施嘉莉故作思考,點頭道,“那也就是說,或許有一天,你會覺得我做的星星是世界上最美的星星?”
她竟直接“調戲”了回來!
李岘祺望着她不摻任何雜質的純淨眼眸,嘴邊笑意稍稍一凝,隻一瞬而已,很難讓人察覺出,随即他便笑得更加醒目:“是的,施小姐,完全有這個可能。”
試探與交鋒應當點到即止,再多些便會越界。李岘祺從襯衫口袋裡取出一張簡約的邀請函,遞與嘉莉道:“下禮拜天是我生日,如果你有時間,請一定要來。”他并不等她接受或拒絕,看了眼腕上手表,說道:“快要上課了,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快進課室罷。下次見。”
說完,他揮一揮手臂,轉身走了。
确實要到上課時間了,施嘉莉沒做耽擱,急匆匆趕去了課室。系裡就她一位女同學,來或沒來太明顯了,她可不敢遲到,免得那位教授又要揶揄她。坐到座位上,拿出課本,她才細細在心裡算了一下時間。下禮拜天是十月初二,若按國曆來算,就是十一月十九日。
那麼方峪祺的生日也是這一天,嘉莉不由得想。
方峪祺,李岘祺……她在腦中不斷地想這兩個名字。她說不清她現在對這兩人的感情是什麼,尤其是李岘祺,他讓她捉摸不透,卻又想琢磨下去,可她對他的興趣很大一部分又是源自于方峪祺。唉!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正呆呆地想着,教授進了課室,瞥她一眼,忽然肅聲道:“施嘉莉!”
施嘉莉吓了一咯噔,見到教授站在課室前面,忙站起身,忐忑地問:“怎麼了,教授?”
教授拿着課本,手背在身後,慢悠悠走上講台,翻開花名冊道:“沒什麼,點名。”
教室裡又哄笑起來。施嘉莉氣颠颠地坐下:就她一位女同學,不好好愛護着,總拿她取笑做什麼?
放課後,施嘉莉立刻趕回了公寓,想要第一時間将李岘祺的相片拿給芳姨看。“芳姨!芳姨!”她剛進門就呼喚起來,芳姨笑着迎上來,問她怎麼了。她拉着芳姨走到沙發上坐了,從手袋裡拿出那隻小盒子,神秘兮兮道:“我為你準備了一個驚喜!”
“什麼驚喜?”芳姨探着頭,也很期待的樣子。
施嘉莉将小盒子交到芳姨手上,讓她自己打開。芳姨輕輕掀開盒蓋,見到裡面的相片,手上蓦地一顫,連忙看向嘉莉,問道:“小姐,這……這是……”
未等嘉莉回答,她就從盒子裡拿出相片,舉在眼前看了又看,淚水漸漸在眼睛裡聚積。她已有十四年沒有見過這個兒子了,若不是因他與阿峪長得極為相似,她怕是都不敢認!
相片裡的阿岘看起來過得很好,樣貌清俊,穿衣打扮皆講究,是富家少爺的派頭。可是他真的過得好麼?那麼小就離開了母親,去到一個陌生的家裡,那家裡有他從未見過的祖父、祖母、父親、新的母親,還有幾個年紀更小的弟弟妹妹,他真的能得到疼愛麼?
芳姨将相片捂在胸口,止不住地落淚,隻能在心中安慰自己:他過得很好,他一定過得很好……那個家裡生活富足,他住在那個家,定要比跟着她過得好!
“芳姨……”施嘉莉見她又流淚,不免緊張。芳姨攥起衣袖擦擦淚,握住嘉莉的手道:“小姐,我是高興!我還以為這輩子……再見不到他了……謝謝,謝謝……”
芳姨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這才注意到這張相片是小姐與阿岘一起拍的,便疑問道:“小姐與阿岘是朋友麼?怎會一起拍相片呢?”
施嘉莉認為等時機成熟再将實情告訴芳姨也不遲,便道:“我與他算不上朋友,這張相片是一位同學趁他不注意拍的呢!因把我也拍進去了,我便找了個理由把相片留下了。”
芳姨點點頭,手指在李岘祺臉上摩挲:“拍得真好。”
施嘉莉将下巴撐在芳姨肩上,一起看起相片。芳姨忍不住跟她講:“阿岘與阿峪出生的時間隻差一刻鐘。都生出來後,我才知道是兩個孩子。懷他們的時候我還覺着奇怪呢,說肚子怎麼比尋常人大一些……”
“算起來,也快到他們的生日了。”芳姨忽然說,“他們是初二那天生的,十月初二。”
說着,芳姨愧疚起來:“唉,也沒給他們好好過過生日。阿岘跟着他父親,或許還有過生日的機會,阿峪跟着我,家裡太窮,連碗長壽面都吃不上,後來日子好過了些,阿婆每年都給他煮一碗面,再卧個雞蛋。隻是沒過幾年,阿婆腦子昏了,記不住他的生日了,他也不說……”芳姨伸出手指抹抹眼淚:“這兩個孩子,各有各的苦,都怪我,都怪我……”
施嘉莉想知道為什麼李岘祺會跟着他父親,但那是上一輩人的私密之事了,不好多問。為了轉移芳姨情緒,她故意輕松問道:“那他們兩個小時候會打架麼?”
“打,怎麼不打。”芳姨像是回憶起了什麼,慈愛地笑了下,微微泛着苦意,“幾乎日日都打。那時候沒什麼好東西,他們總要搶,别說是吃的、玩的,就是一片樹葉子也要搶。”
“唉!他們兩個,就愛搶東西。”芳姨歎着續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