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我内心混亂地與卡卡西一同抱着新刀從刀匠鋪走出,臉上的神情想必已經精彩到了一定的程度——這是從卡卡西看我的眼神裡分析得出的結論。他微挑着眉頭的樣子就像是在期待一場好戲,然而與此同時,我又在他眼眸的深處覺察到一些别樣的神采。
我的手指摩挲在那黑色的刀鞘上,磨砂的質感磨蹭着我的指腹與掌心。它因為我的體溫而變得溫熱幾分又濕潤幾分,這與它的内裡是全然不同的兩個極端——方才在刀匠鋪的時候就已經見識過了,拉開刀鞘時撲在我面上的那一抹寒氣着實令人記憶猶新,也着實令人心醉着迷。
……但是這太貴重了。
……但是我也清楚,我不能拒絕它,更不該拒絕它。
我偏過頭去看卡卡西——很好,同樣抱着一振新刀的卡卡西他也在觀察我,雖然這完全就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他不覺得這有些違背他一直以來的風格,以至于看我都看得都有些明目張膽了嗎?
我對上卡卡西的視線,他的視線不閃不避。于是不過半晌,我便抿了抿嘴唇率先挪開眼睛,開口說道:“這過于貴重了。”
“我早就料到你會這麼說,不過幸好不多不少欠了你一振,”走在身側的卡卡西語氣平淡,“所以你大可以把這當作是我的補償,跟貴重不貴重沒有關系。”
“補償?”我皺起眉頭,“你并不欠我任何東西,補償又是從何說起?”
“是我用折了你的刀,那刀就斷在你的眼前。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斷刀?斷刀——”念叨了沒有兩遍,我便恍然發覺,“是三尾那次?但那刀斷是斷了,本身卻也隻是暗部的制式忍刀,和這——”
我擡手晃了晃手中的新刀,任由那散發着金屬光澤的刀镡與刀鞘碰撞得咔咔直響。
“和這完全是兩個概念!”
卡卡西啧了一聲,不耐道:“那把刀是我折的,這把刀是我打的,我覺得是一個概念就是一個概念,我覺得值得就是值得,反正這刀就是我送還給你的,你不收也得收。”
“……”為什麼突然就有了奇怪的霸道總裁既視感。
我一時語塞,和卡卡西大眼瞪小眼——這次我沒有率先移開視線,卡卡西也沒有。長久的對視的确将我們周身的空氣渲染得凝滞乃至于有些尴尬,但是……我也的确籍此在他眼中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正是那一點更多的東西,在短短幾分鐘之内便扭轉了我試圖掙紮一下的心意。
何必呢?
“……那我就不說廢話了。卡卡西,你的心意我已經收到了。”
我沉默半晌,最終将握刀的那隻手手腕一翻,不過一個眨眼,那振刀便穩穩地懸在了我的腰後。我的手指松松地環握在刀镡之下,隻需拇指一推,寒鐵之寒便能自那刀鞘的束縛之中重新解放。
卡卡西似乎沒有預料到我會突然變得幹脆。他外露的眼睛微微睜大,但緊接着就放出亮光,被遮擋了大半的面容上浮現出一抹明顯的笑容,隻是還不待我細看,那一抹難得的笑容便已然消失了。
……他還挺少笑的。
我想。
就這麼錯過了……實屬遺憾。
“喜歡嗎?”他問道。說話時他的眉頭微微上挑,不知為何,我竟能從中讀出些許得意的味道。
我語氣頓了頓,又将視線從他的面容上轉移,接道:“喜歡啊,好刀誰不喜歡呢?隻是……”
“隻是?”
“隻是我很好奇,”我用手指的關節輕輕敲了敲硬質的刀鞘,“像這次一樣,你需要一個合适的契機才能夠将這把刀交給我,那麼假如我剛才就拒絕了你的同行邀請,你接下來又會去做什麼呢?”
——必須要承認的是,這話我說得并不怎麼講究,這種言辭很容易就會給卡卡西傳達一種類似于“我已經把你看透啦”的冒犯,然而為時已晚——當我開始重新斟酌言語用詞的時候,卡卡西已經略略頓了一下腳步,并轉過頭來用一種微妙的眼神打量着我。
不過他的态度轉變得也很快——在幾秒的打量之後,他語氣淡淡地開口說道:“你不會拒絕的。”
——這回輪到我腳步頓住了。
我頓住腳步轉頭看他,他便順勢收住半步也轉過頭來看我,兩個人之間的空氣在這一刻靜得出奇。溫暖潮濕的水汽化為袅袅白霧氤氲在他我之間,朦胧缭繞時也分辨不出什麼我和他。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而在品過最初的訝異之後,我一時也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了。
“……因為是刀匠鋪嗎?”我問道。
“啊……畢竟你希望我繼續走自己用刀的道路,不是嗎?你都快把這寫在臉上了,所以我就想,不管順不順路,你都絕對不會錯過這一趟的。”
卡卡西語氣輕松,他沒有正面回答,卻又與正面回答沒有什麼分别。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挑了一下眉,蒼青色的眼睛便直直看過來,有一個瞬間我覺得自己就像是我們之間朦胧的水汽,輕而易舉便被看了個透徹。
……什麼玩意兒啊,剛才我還在糾結自己說話沒帶腦子會不會冒犯到他,現在來看,被看透被冒犯到的人明明就是我啊!
我擡手擋住自己的臉——順便也擋住他直直看過來的視線,最後在臉上抹了一把,郁悶道:“這麼直接就告訴我你已經把我看透了,你就不怕我惱羞成怒對你發火嗎?”
卡卡西:“這還叫直接?”
“這難道還不叫直接?”
“好吧,那你會對我發火嗎?”
“……”我語氣一頓,旋即啧了一聲,“那倒不會。”
“噢,我就知道你不會因為這件事對我發火,”他笑了一聲,看着動作倏然頓住的我,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現在這才叫直接。”
……聽聽,這說的叫什麼話!
我頓住動作,一雙眼珠轉過去瞥到卡卡西正眯着眼睛瞧我,當下便極為刻意地拉扯出一個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咬牙笑道:“那我就再問你一次——你猜我現在會不會惱羞成怒對你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