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昏暗,爐火跳躍,隻是當這橙紅的跳脫暖光浸潤到角落,便也隻剩餘些許勾勒輪廓的幽微光紗。人們的影子被拖拽得瘦長且吊詭——眼睛卻隻是定定地聚焦在那爐中的灼灼焰心。
此時此刻,或淺或深的呼吸聲與噼啪作響的燃木聲一同萦繞于我的耳畔,而一牆之隔,荒山之中肆意的風與雪則正狂舞于天地幕席之間。
我感受到久違的甯靜,即使是時間也仿佛在這一刻駐足靜止。
我開始不動聲色地打量起這間倉庫中那些原本被黑暗所掩蓋的細節。
首先是門窗。所有的窗戶都被用木闆與鐵皮釘上,雖說如此,有些細節卻處理得十分粗糙,那些木闆與木闆之間、鐵片與鐵片之間的縫隙并未受到重視,總有狹長卻明亮的光從那堆破銅爛鐵之中執着地探出頭來,使整座倉庫雖然昏暗,卻也不至于真的如棺椁一般密不透光。隻是時值雪夜,月亮又恰好遁入雲間,屋外的雪地由此一黯再黯,這才顯得室内昏黑無比,若是在白天,大約是能夠擠進幾道亮白的。
牆面。不該有的有,該有的沒有。前者指的是血迹,後者指的是時鐘。高處的牆面倒是有幾處分布規律的木質凸起極為可疑,我看着總有些莫名的熟悉,卻又實在辨認不出,大概是什麼東西被拆解後留下的不完整痕迹。
頭頂房梁。空無一物。
壁爐。這原本并不是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隻是現在既然用到了,就不得不納入我的考慮範圍。屋内空氣純淨,也并無濃重煙氣,由此可見上方煙道是完整通暢的。這固然是好事,但木料燃燒的煙氣在雪天卻也十分顯眼,所以接下來若是運氣好,我就至少可以平靜地度過今夜,若是運氣不好……大概一會兒就會被匪徒們叫去喝茶。不過,我已經在點燃壁爐的時候多有留意,木料是普通的木料,爐膛中也并無任何古怪,先前難以點燃僅是因為木料過于潮濕而屋中的人們又缺乏有效的引燃手段而已。
不動聲色地挪了挪後腰——你媽的,我算是知道為什麼這個角落沒有人來坐了——有一處細小的縫隙正嗖嗖地往屋子裡送着冷風。傍身的查克拉令我不畏寒暑,于是我隻是換了一個部位去堵風眼兒,便重新陷入了思考。
屋中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特别注意的東西了。我剛剛冒出這個念頭,又蓦地被餘光中幾星反射過來的光點吸引了注意力。
就在那兩名年輕的忍者身旁,那是……血窪?
借着火光,我勉強看清了些許。原是他們周身的木闆本身已經因為陳舊與積年的潮濕而變形成邊棱凸出、中部凹陷的模樣,如今又将血液吸飽,其餘的血液便隻得積聚在中部的凹陷之中——即我所看到的血窪。
那些血基本還是新鮮的。
我眯了眯眼睛,仔細觀察了血窪表面的質感。
換句話說,那個紅頭發的忍者至今也沒能止住流血。他被用了阻滞人體凝血功能的藥物,或者說是塗抹了這種藥物的武器。
這是鐵了心要置他于死地啊。
歸根結底,忍者也隻是人而已。如果想要穩妥地确保一個忍者會足夠痛苦地死去,那麼隻要封鎖他的行動,然後把血液放幹就行。
隻要囚禁的地點足夠隐蔽,骨頭爛成渣了也未必會被發現。
嗯,等等……我腦中忽地一閃。
阻滞凝血的藥物,查克拉封印,“匪徒們”意義不明的囚禁。
看似不相幹的幾點線索擺在一起,彼此之間卻仿佛忽然産生了十分微妙的聯系,我迅速在腦中梳理起思路:
——噢,原來這是送你歸西一條龍服務啊!
環環相扣,鮮有破綻。若是想要謹慎些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也隻需将這三步分别交給三批不同的人手去做就可以了,或者幹脆省去這些麻煩,直接讓同一批人多玩幾次角色扮演。
這是招惹了不得了的人啊,即使是紅發的“漩渦一族”又怎樣?
我有幾分慨歎,那忍者也似有所感,神經質地擡手理了理自己那堪稱标志性的暗紅色長發。
從不相幹的細節上收回思緒,接下來的要務……好像已經沒有什麼要務了,我要做的隻有等待。壁爐畢竟是在我進屋之後才被點燃的,即使并沒有除去取暖與光照以外的任何其他作用,一窩經驗豐富的匪徒也絕不會容忍這類挑戰他們絕對權威的反抗行為出現。
——“沒有我們的允許,你一個囚徒是怎麼敢做這種多餘的事的?”
他們享受的就是這種對弱者的絕對的上位權威和心理壓迫,雖說并沒有什麼實際上的意義,但……有意地從弱者的怖畏之中品味快樂,又似乎恰好與人的某些陰暗本性相洽。
總而言之,類似的需要潛入的髒活兒我已經做過不少,見的多了,經驗豐富。
火焰燃燒的寂夜裡,我像個球一樣蜷縮在焰光堪堪觸及的角落,連呼吸都放得十分輕緩。
縮在這個漏風的小角落,連老鼠都不會願意跑過來挨凍受苦,想必更不會有人注意到我的動——
“喂,縮得像老鼠一樣的那個,那老不死的在叫你,你的耳朵用不到可以丢出去喂蛇。”
“啊、啊?”我錯愕地反應過來,指了指自己,“我嗎?”
是剛才那個歇斯底裡的貴族,此時的他看上去仍舊不太正常,但似乎已經比之前好上不少——隻是相對而言。
“她已經用‘孩子’叫了你三次,你根本就沒聽見,而我用‘老鼠’稱呼你,你卻一下子就意識到我是在叫你。難道你的自我認知就是一隻肮髒的老鼠麼?我看你是病得不輕,不過也算合理!畢竟哪有正常人會在這種天氣進山呢?那不就是找死嘛!我四歲的時候就知道……”
我無視了貴族愈發荒謬的言行,視線劃過他隻略略一掃,便在平民一角鎖定了一個老婦人。她身着一件極其破舊的淺色棉衣,滿頭華發散亂下來,歲月在她的臉上蜷縮成一團,舒展面容時眉毛不剩下多少,笑起來時牙齒也不剩下幾顆。
“诶,孩子,”她對我招招手,又拍拍自己身邊的地面,“到這裡坐。”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