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代入一下心性已變的山椒魚半藏,我也找不到不盡快殺死剩餘兩人的理由。一為斬草除根,二為維護自己“愛惜才傑”的聲譽,需要把知情者統統殺掉。
所以,放着兩人不殺的面具女的真實立場不可能是雨隐村。
陽一微微停頓了一下,他似乎很想轉過頭來看我,卻又在最後顧忌我定下的規則,強行止住了自己的動作,高大的身材讓這一系列小動作看上去可笑又有些可憐:“……問出這個問題,說明你得出了與我相同的結論。
“她要麼是雨隐的叛徒,要麼是别村的間諜。”
想要回頭看我卻又強行止住。很有趣的反應……是因為意外麼?
陽二剛才的動作和他一模一樣——意思是一些微小的細節也一模一樣……陽二在有意地模仿他?因為憧憬?
說起來這兩位的名字也有點意思,陽一和陽二,像是兄弟。對于根忍而言,名字總歸是特殊的。
“不錯,沒有其他可能,但具體是哪一種尚且有待驗證。”
我下意識掃了一眼所有人的動作,卻意外地發現所有人都無動于衷……不過這也是合理的,三名隊員都對陽一抱有無理由的信任,而他們一起度過的時間又已經太久了。
真是令人羨慕。
“第二個問題,你剛才提到你們最初隻是把她當作跳闆,那你們當時的初衷又是什麼呢?”
陽一回答得極其幹脆:“是奪城。”
我懵了一下:“奪城?”
“就是旁邊的這座行首城。我們本打算殺掉城主取而代之,作為我們的據點,以山匪攻城的名義,”陽一答道,“你不會以為四處流浪很爽吧?山洞地穴之類的地方雖然能用,但我當時帶他們離開根部,可不是為了做自由自在的野人。”
行首城——我所落腳的那座小城。南河川的下遊,河之國的邊陲。面積不大,人口不多,經濟落後,鮮有土産,唯一的優點是地理位置帶來的極高的戰略地位,因此達成了另一種含義上的“備受矚目”。
關注這座城的國家和人很多,但是大概不包括河之國本身——因為不敢,也不包括行首城主自己——因為無意義。
“結果來了之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我嘲笑道,“而且不解決一下叛逃以後的麻煩事麼?”
“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我們為了解決麻煩而做的準備?”他低低地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離譜的笑話,“而且我們面對的壓力并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大,要不要猜猜為什麼?”
“我沒在村子和暗部公布的叛忍牌上看到過你們。這說明志村團藏決定自己解決你們,不借助任何木葉明面上的力量。”
我分出一點視線去看前方的路,那似乎是一條暗河的出口,而有暗河,自然也就意味着有溶洞。
“反過來理解,就是與你們幾個有關的一切,志村團藏都不希望木葉高層知道。
“所以,我還挺好奇他都給你們發了些什麼任務的,”我略作停頓,“那也是你們叛逃的間接原因吧?”
陽一對這個猜測不置可否,隻語氣輕飄飄地問道:“你想知道嗎?”
“想,”我的語氣也輕飄飄的,“拜托告訴我吧,前輩。”
話音落地,無人作答,而我卻有種奇妙的感覺——仿佛兩個人在此刻保持沉默并不是巧合。
而是默契。
默契好啊,默契就對了——因為我清晰地意識到——志村團藏對于這幾名叛忍的态度至少能夠說明一個關鍵。
那就是這幾名叛忍的口供是能夠從根基上掀翻志村團藏在木葉的地位的東西。
而我剛剛明确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态度。
我,想要知道這個“秘密”。
陽一在試探我的态度,于是我用輕飄飄的語氣表露直白的殺意,告訴他我想要置志村團藏于死地。
默然片刻,陽一忽然“噗”地一聲笑了起來。斷斷續續的笑聲敲擊在我的鼓膜上,被我咂摸出幾分别樣的振奮。
“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們了,”他邊笑邊說道,語氣一如方才逼我就範時那般沙啞卻昂揚,我直覺他已經許久不曾真心笑過了,“合作扳倒志村團藏——這才是你願意多留我們這一程的真實目的。
“你威脅我與你交換情報,一為此地首領,二為志村團藏,所以你才會在制住我們之後畫蛇添足般地再做一次自我介紹,又在這次介紹中狀似無意地表示‘與志村團藏有仇’——你就差把合作的意圖寫在臉上了,但我當時想的是如何反殺,以至于忽略了這條線索。
“至于彎彎繞繞這麼多,隻為引導我提出合作的原因——你還不知道我們對志村團藏的殺意是否還堅定如同昔日,也不知道我們與志村團藏的矛盾是否不可調和。假如我們已經放棄了複仇,那我們大可以在你提出合作的時候假意順從,再在你解除威脅之後動手反殺。
“所以,你必須引導我親口說出對于複仇的态度,讓我親口證實我們與志村團藏之間的矛盾的确不可調和。我們必須對彼此有價值,我們必須互相利用——這樣的合作關系才是最穩固的。
“隻有引導我主動發出合作邀請,你才能真正感到安心。
“在這些條件下達成合作,低效,卻足夠真實——我們雙方确實不再有相殺的理由了。
“如果我沒猜錯——你已經沒有能夠支撐你第二次翻盤的底牌了,對吧?”
“沒錯,我不會希望于你們的良心,畢竟我從不孤注一擲。”
我索性也不裝了,爽快地承認。
“而且,我有一種莫名的直覺——錯過了你們,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想法得到驗證的陽一并沒有即刻給我答複。
我并不着急……好吧,還是有點急的。
我對着他的背影盯了一小會兒,便強行讓自己将注意力重新分散在他們每一個人身上。
還不能松懈……
行走走在山間的小路上,東側隆起的山體頹敗而枯黃,被擋住的并不隻有迎面而來的獵獵朔風,還有大半太陽施舍此地的微薄陽光。
“吱……咯。”
踩在山陰沒有融化的雪地上。前方的低地是一片祥和的白,沒有半點人氣兒。
枯林掩映間,冰冷的水流裹挾着同樣冰冷的風,自溶洞中的黑暗裡泠泠而來。
河石漆黑,無有苔藓,難覓一線生機。
河水冰冷,徑直向下,再無半點轉圜。
陽一停下腳步。
旋即,我聽見深深、深深的一次呼吸。
一定涼透心扉吧。
但是對于在原地打轉的人而言,一定沒有比這更合适的了。
“你們同意麼?”我聽見他問。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我知道這是因為首領之所在就在眼前的緣故。
河水還在鬧,空氣卻靜了下來。
片刻後,他終于無所顧忌地轉過身來,黑色雙眼中的笑意第一次落在了實處。
“木葉暗部的黑狐隊長。”
他翹着嘴唇笑,嗓音低得仿佛那些音節是從他的喉嚨裡一寸一寸地自己鑽出來,某種名為“喜悅”的情緒卻好似鳥兒一般鼓起翅膀。
“為了實現推翻傻逼志村團藏的偉大事業——咱們結盟怎麼樣?”
那種名為“喜悅”的鳥兒頃刻間便在我的肩頭落了腳,叽叽喳喳,多少沾了點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