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文史了嗎?”
文是前朝國号,文史是前朝修撰的史書,雖說前朝在三次遷都的動亂中丢失了不少書文,但文史還是留了下來,如今也被收錄在京中藏書閣内。雖然尋常無法借閱,但對這些皇子皇女們來說,文史也算得上是中小學生經典必讀書目之一了。
“看了。”
顧蕊雖然不知道長姊為何突然提及文史,但這會兒冷的她有些宕機,因此她沒有多想,隻是老老實實應了一聲。
“那你知道為何當初爹爹拟定小二他們幾人的封地時,朕獨獨向爹爹提議以長淄為小二的湯沐邑,封小二為長淄王嗎?”
顧蕊一時沉默,别說為什麼提議老二為長淄王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前頭那幾個哥哥姐姐的封邑都是長姊拟的。
索性白華也沒指望她回答,隻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因為他是爹爹第二子,爹爹膝下男丁中他為最長。小三雖與他同歲,但她生時爹爹正忙于攻打燕國,因此便無暇親手帶她。往後你們一個接一個的出生了,爹爹也就更加沒空親自照看孩子,于是我與小二變成了爹爹唯二親手照看過的孩子。”
“所以他是最适合當長淄王的人選。”
“而他做的也很好。”
白華望着輕聲感慨道:“世人忘性大,功過成敗是非對錯,最後往往隻能記住功成與是對。大文自動亂開始共遷都三次,二十四年前遷都鹿原,最後一點名字也泯于天地間再無傳人,三百餘年文史灰飛煙滅,如今除卻你們,差不多也無人知曉文史了。”
顧蕊張了張嘴,一股細微的冷意從尾椎一直爬上她的後腦,叫她甚至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剛一張口牙齒就哆嗦着咬在了一起。
文朝延續三百二十六年,遷都三次,最後一次定都鹿原。
但在三百二十六年前,大文剛剛建立前,文朝定都長淄,在長淄綿延二百八十二年後遷都靖照,而後不堪動亂又遷都安绛,最後在二十四年前遷都鹿原時徹底崩亂,以緻天下硝煙四起戰亂紛紛。
如今世人多以為鹿原為文朝國都,似乎早已忘了文朝最初的國都是長淄,而長淄為大文國都足足将近三百年——但在有心人眼中,“長淄”足夠作為一個特殊的信号了。
顧清行二,不算上頭的顧榮那就算先帝的長子,雖非嫡出,但卻年長。而先帝單獨撫養過的孩子除卻顧榮就唯獨隻他,十五歲時以長淄為封邑封為長淄王,還是下頭幾個兄弟姊妹中最先前往封地的,甚至連行三的顧英都比他晚上一年才去封地。
除卻先帝對顧榮的偏愛,這一切都像是在若有若無地在暧昧地暗示大楚的下一任國主人選——但最後登基的卻是顧榮。
結合長姊口中所說老二這個長淄的封邑是她所拟定,顧蕊一時間甚至覺得嗓子眼裡梗塞着一團棉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甚至于身子都難以克制地哆嗦起來,用了全身力氣才沒叫自己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長姊需要的不是一個能幫她做事的兄弟。
她需要的是一個足夠引人注意、能夠叫人投靠、能位高權重到叫人甚至以為能作為事端與她分庭抗禮的靶子。
所以老二才是長淄王,所以才是老二。
老二知不知道這件事都沒關系,隻要有人會因此投靠他就行;老二會做出什麼來也不重要,隻要能以此為引除掉她真正想除掉的人就行。
所以老二才做的好。
能因此一舉除掉吳王與燕王,老二确實做的很好。
而父皇不可能不知道長姊的用意。他既是默許了長姊給老二拟定的這個封号,又親自封了老二為長淄王,那就說明早在那個時候,父皇就已經決定封長姊為皇太女繼承帝位了。
如今三王已去其二,僅剩衛王一人,顯而易見衛王投誠後至少五年内長姊都不會再動他,那麼老二……
白華像是意識到了顧蕊在恐懼什麼,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撫身邊的小動物似的溫聲細語地說:“你們都是我的兄弟姊妹,尋常時候,不必這麼怕我。”
顧蕊隻是垂着頭不敢說話,這幾日來長姊給予的所有溫情脈脈一瞬間如同潮水般褪去,隻留下嶙峋而又猙獰的礁石如同龍的爪牙劃破她的皮膚,刺入她的血肉裡頭,冰冷的讓她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們不是她的兄弟姊妹,他們隻是她放在棋盤上血脈相連更好操控的棋子。
這也不是她的長姊。
這是她的天子。
“臣妹知曉了,”顧蕊溫馴而又輕柔地應聲道,“陛下的教誨,臣妹都會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