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把時間倒帶至五天前。

雖然森鷗外堅稱自己的病已經好了，但還是被前來探望的芥川龍之介用羅生門捆在床上，他坐在床邊語氣沉重：“森醫生明明答應過在下，卻言而無信。”

小銀把蘋果削成小兔子的形狀，拿起一個喂進森鷗外嘴裡，表情和芥川如出一轍：“哥哥說的沒錯呢。”

這一次織田也來了，還露出了許久沒出現過的屬于“金牌殺手”的表情，居高臨下地看着醫生：“如果再有下次，幹脆讓芥川把森醫生綁在病床上一輩子吧。”

被三雙飽含譴責的眼眸注視着，森鷗外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壓力山大，硬件似乎都被擠壓得嘎吱作響。

男人看似冷着臉實則慫到話都不敢說，老老實實地待在床上又休息了兩天，直到亂步松口才下床工作。

黑發少年在這次事件中直覺有必要關注森鷗外的身體健康，所以在得知醫生生病的那天起就拿着診所裡的大部頭書看了起來，三天不到就把書本裡的理論知識學了個七七八八。

判斷出森鷗外确實已經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江戶川亂步遺憾地砸吧下嘴——他還挺喜歡這段時間的醫生遊戲的，尤其唯一的病人還是森先生。

中也是最後一個知道森鷗外生病的人，當他照例每周三來到診所訓練時，黑發醫生已經能夠正常工作了。

雖然這件事上中也什麼也沒做錯，但極富責任感的男孩還是産生了自責的情緒，早就在腦海中盤旋個不停的念頭在這一刻的存在感強到極點。

他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想：如果……如果他能和森醫生一起生活，是不是就能盡快發現醫生的身體不舒服了呢？是不是就能幫助醫生分擔一部分工作了呢？

癱在沙發上看漫畫的亂步瞥了眼低着頭悶悶不樂的中也，把嘴裡含着的美味棒取出拿在空中晃了晃：

“假使有這麼一件事，森先生真的不想讓人知道，那麼這個世界上大概所有人都會被蒙在鼓裡吧。所以中也就算來了，估計也會和我一樣被支到随便什麼地方呢。”

中也歎了口氣：“說的也是……亂步這麼聰明都發現不了，就算我在也無濟于事吧。”

“…聰明嗎，”亂步停頓了一下，把視線重新放回漫畫裡，意義不明地應了聲，“大概吧。”

他把漫畫翻到下一頁：“不過，有一點我可以确定哦，中也要是過來打工森先生一定會很高興。”

“诶？”中也驚訝地睜大眼睛看向他。

懶洋洋的少年這次沒有給他眼神，露在外面的塑料棍随着說話一上一下：“嘛，畢竟是個害怕寂寞的大人，雖然笨蛋到自己都沒發現就是了。”

中也钴藍色的眼睛越來越亮，騰一下從沙發跳到地上，邊往樓下跑邊興沖沖地喊：“森醫生——”

這下二樓就隻剩下亂步一個人了，他舉着漫畫書仰躺着，看似專心緻志卻半天都沒翻開下一頁，半晌才怄氣般低低“哼”了聲。

正如亂步所說，森鷗外聽完中也的計劃後果然很高興。雖然表情從始至終都淡淡的，行動卻騙不了人，他在詢問了中也的意願後大手一揮直接在俄羅斯之行上加了個人。

于是，現在還留在“羊”的大家被森鷗外邀請到學校暫住一段時間。至于芥川等人，雖然他們也想跟着森醫生一起出門旅遊，但還是因為放心不下學校而選擇留在橫濱。

森鷗外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個銀質的月亮發夾——他總是能掏出一些小玩意——把小銀耳邊的發絲輕輕夾上去，說：“沒關系，一起出門的機會以後還會有的，我保證。”

小銀有些羞澀地抿嘴笑起來。

本來是挺溫馨的場景，卻被一旁的芥川一語道破：“之前森醫生答應我不會再過度勞累的時候，也是這麼信誓旦旦的。”

“啊，确實，”小銀瞬間收起了感動，冷靜地附和，“看來不能輕易相信呢。”

森鷗外：“……抱歉，請原諒我。”

江戶川亂步十分不給面子地哈哈大笑起來。

總之，森鷗外收拾好行李後的第二天就帶着亂步和中也啟程了。

如此匆忙的主要原因是即使淡定如AI也有些頂不住孩子們幽幽的視線，另一個附帶的原因則是停業一段時間，找不到森鷗外的患者才會選擇去别的醫療站點，如此診所的減負才算是落實了。

以上就是中也和亂步會一起出現在西西伯利亞平原的前因。

*

“喂喂，喊那麼大聲真的沒問題嗎，”中也有些緊張地四處張望，“不會雪崩嗎？”

那一嗓子對亂步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消耗，他嚎完就蔫了下來，把下半張臉埋進厚實的圍巾裡，聲音變得悶悶的：“這一大片都是平原，不會雪崩的啦。”

森鷗外就是這時走過來的，他順手把中也有些歪的耳罩扶正，說：“走吧，找到紮營的地方了。”

他剛剛是去偵測地貌了，通過對比從前輩們的經驗庫中找到了相應的地圖，确定好了路線就回來找看守物資的兩小隻。

用來裝物資的是一輛被改造過的雪地車，森鷗外從車行買下後當場對它進行了升級，還被一臉激動的車行老闆握着手詢問能不能把技術教給他。

森鷗外自無不可，随口就把詳細的過程說了一遍，車行老闆連連道謝，不僅把車白送還搭上不少禮物，都是在雪原生存能用得上的東西，森鷗外見挺有用就收了下來。

多年以後，已經是全球雪地車技術領頭人的車行老闆，在一次采訪中眼含熱淚地說“他最感謝的就是當年那個慷慨的黑發男人”，“那時自己窮得隻能拿出一些物資，男人卻願意把技術傾囊相贈”等等，那就是後話了。

雪地車載着三人風馳電掣，最後停在一處避風的窪地上，森鷗外把車放在風向有可能轉變的方位，然後就招呼亂步和中也下車紮營。

中也和亂步，一個自有記憶起就連擂缽街都沒怎麼出去過，另一個則是來橫濱之前一直待在鄉下老家，第一次出遠門就是在大雪原露營，這對他們來說不可謂不刺激。

橘發男孩車一停穩就主動往下跳，把放在後車箱的物資用重力全運了下來，又在森鷗外的指導下把暫時用不上的東西放了回去。

平日裡總是四體不勤的亂步這次也難得積極，拿起說明書看了一眼就叫上中也一起搭帳篷。

森鷗外先是看了好一會熱火朝天的兩人，确定沒問題後才去搭竈台——現在已經是下午了，他打算炖個湯為晚飯做準備。

在重力的幫助下，雪地上很快就立起了一個大到足夠睡下三個成年人的帳篷。見用力搖晃帳篷也穩穩地立着，中也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嘛。”

“哼哼，不愧是我，就算是第一次也做得又快又好。”亂步雙手叉腰，頗為自得地高高仰起頭。

中也聽罷頓時滿頭黑線：“哈？你除了在旁邊指揮我做這做那之外什麼都沒做吧？”

亂步晃了晃被手套包得圓滾滾的手，無所謂地說：“中也在說什麼傻話呢——啊，好累，我去找森先生了，剩下的工作就交給中也啦！”

黑發少年說完就一搖一擺地去找森鷗外了，中也看他衣服多到連走路都困難，也就不指望他幫忙了。

钴藍色眼睛的男孩歎了口氣，老老實實地走進帳篷裡繼續工作，頗為無奈地碎碎念：“到底誰是哥哥啊，明明比我大四歲......”

“森先生——”

森鷗外剛把竈台搭建好就聽見亂步在後面叫他，他轉過身精确無誤地接住朝他倒過來的團子，問：“亂步，要不要換一件輕便點的衣服？”

“不要~”單純犯懶的亂步聲音軟綿綿的，“就是要穿多一點才好呢，走累了直接往地上一躺就好啦。”

“可是，”森鷗外站起身，像抱了隻貓似的把亂步提起來放在折疊椅上坐好，“亂步這樣躺下了就爬不起來了吧。”

亂步并膝坐着，用手托着臉頰故意呼出大團大團的白氣，又看着它們慢慢消失在空中：“沒事啦，那種時候隻要大聲叫中也就好啦。”

像是要表演給醫生看一樣，亂步向後仰倒躺在地上，故作慌亂地喊：“救命啊中也！”

話音未落中也就從帳篷裡鑽出來，皺着眉脫口而出：“亂步你是不是又...”

然後就看到亂步倒在森鷗外腳邊笑個不停，直覺被欺騙的男孩瞬間怒了，從地上團起一個雪球精準地砸在亂步頭上：“你這輩子都别起來了混蛋！”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