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窟的街道最近幹淨整齊了許多——從上個季度開始,政府一直有定期派人來這邊收垃圾,價格還意外地不錯。這使得許多人都自發拾荒,以前道路上随意丢棄的雜物肉眼可見地變少。
當夕陽還差最後一絲就徹底躲到山後頭時,中也和亂步走回了診所,遠遠地就看見穿着常服的愛麗絲抱着好幾個空花盆往裡走。
“愛麗絲姐!我們回來啦。”中也快步上前,一邊打招呼一邊接過那些花盆。
愛麗絲順勢松手,拍拍掌心的塵土,笑着說:“歡迎回來,今天在學校玩得開心嗎?”
“還不錯啦,”亂步走了一路,心理上累得要命,當下伸出手要抱,“愛麗絲,我今天好累哦。”
身型纖細高挑的金發護士二話不說,彎下腰單手把亂步抱起來,讓人穩穩地坐在臂彎。
亂步趴在愛麗絲的肩膀,笑眯眯地朝中也比了個耶,炫耀得明目張膽。
“幼不幼稚啊你。”中也有一點點酸,更多的是無語。
結果下一秒愛麗絲伸出另一隻手,躍躍欲試地看着他,“還有位置哦,中也要來嗎?”
中也:“……要。”
最後一邊胳膊坐一個,年長的孩子怡然自得晃着小腿,年紀小的那個反倒羞澀地把臉埋進護士肩膀,還不忘用異能力控制着花盆飄在後面。
愛麗絲像是凱旋的将軍,抱着兩個小孩專門到森鷗外面前晃了一圈,得意地笑着說:“林太郎做得到嗎?”
體力不太好最多隻能抱起一個的森鷗外:“……”這個異能力不能要了。
被醫生用眼巴巴的視線看着,中也如芒在背。愛麗絲的舉動對這個臉皮薄的小少年來說有些超過了,他連忙紅着臉制止:“愛麗絲姐!那個、放我下來吧,該吃飯了!”
“好吧好吧。”愛麗絲遺憾地歎口氣,把人放下了。
這時亂步身為哥哥的矜持突然上線,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順勢跟着下來了。
吃飯時四個人圍着圓桌坐下,刻了名字的椅子從最初的三把變成了如今的五把,又因為今晚晶子沒回來吃飯,她的椅子被暫時收起。
森鷗外沒有食不言的規矩,甚至還挺喜歡這種在飯桌上聯絡感情的方式,總希望家裡吃飯每次都熱熱鬧鬧才好。
于是中也和亂步你一言我一句,把路上遇到港口黑手黨的事情交代清楚了。
“雖然這幾次試探都是沖着學校,”中也皺起眉頭,有些擔心地看着森鷗外,“但真正的目标是森醫生吧?”
他最近有聽到一些風聲,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據說是病倒了,看他們最近蠢蠢欲動的樣子,情況應該挺棘手。
“不是什麼大事,無需擔心,”森鷗外夾起一塊排骨放在中也碗裡,淺淺地笑着,“不管是戰鬥還是情報分析,中也都越來越敏銳了,很厲害。”
“咳、這個,沒什麼……”
原本還沉浸在陰謀論裡的少年瞬間鬧了個大紅臉,連忙把碗舉起來假裝幹飯。
這下亂步不高興了,往常隻要醫生在場時都會眯着的眼睛睜開,氣呼呼地瞪了男人一眼,滿臉寫着“我呢?不誇誇我嗎?”
“哈哈哈!”愛麗絲被逗笑了,難得主動夾了一筷子菜給亂步。
“亂步做得也不錯,”森鷗外從善如流,“盡到了哥哥的職責,沒有讓外人欺負中也。”
在黑發少年要翹尾巴的時候,醫生又淡淡說道:“但也有表現不足的地方,亂步自己能意識到嗎?”
一瞬間好幾個畫面從腦海中閃過:對不熟悉的領域先入為主而不是充分了解,回家的路上鬧了中也一路試圖偷懶......
“唔,”亂步恹恹扒飯,像一隻被雨淋濕的小貓,“我知道錯了,以後會注意的。”
溫熱的掌心揉了揉他的腦袋,森鷗外褪去故作的嚴肅,重新變得溫和:“好孩子。”
亂步眼前突然多了一根美味棒,是他最愛的葡萄味。雖然輕易就能看穿醫生的小把戲,但他還是樂于把這當做一個神奇的、為了逗他開心的魔法。
這個聰慧過頭的家夥竟然因為一顆糖笑得跟笨蛋似的,惹得中也稀奇地看了好幾眼。
*
不知不覺就到了該上床睡覺的時候。
因為診所的空間有限,中也和亂步暫時住在同一個卧室。
房間裝修得十分夢幻,甚至隐隐有花裡胡哨之嫌。
進門靠牆擺着一張高低床,下鋪被各種各樣的娃娃占據了大半,被子疊得歪歪扭扭;上鋪則是将被子疊成十分标準的豆腐塊,枕邊還放着兩本教輔書,一隻藍眼睛的橘色小狐狸端正地靠在床頭。
洗漱好的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房間。
亂步一個猛撲紮到床上,随機抱起一個娃娃滾來滾去,又扯起被子的一角往裡蹭,不一會床上就多出一個蛹。
而另一邊,雖然可以直接用異能力飛到上鋪,但中也還是選擇老老實實爬梯子,靠着床頭的軟枕翻開教輔。
“......”
“......”
看不進去。
心裡那一點憂慮放不下,中也探頭去看下鋪正模仿毛毛蟲拱來拱去的被子怪:“喂,亂步,針對港口黑手黨森醫生有什麼計劃?你看出來了嗎?”
江戶川亂步把頭鑽出被子,臉蛋紅撲撲的:“線索不全,但僅從我看到的部分來說,已經是個相當完美的計劃了。”
“啧,”中也翻了個身,手臂枕在腦後看着貼了星星牆紙的天花闆,悶悶不樂道,“......你說,森醫生會讓我們幫忙嗎?”
綠眸少年說話時語氣十分平靜,内容卻一針見血:“他不需要哦。”
——不是會不會,而是壓根就不需要。
蠶食港口黑手黨的計劃堪稱天衣無縫,病床上的首領才剛把毒芒對準貧民窟的義醫,殊不知他從一開始就是醫生的獵物。分裂的蛛網早已悄無聲息地布下,隻等時機成熟的瞬間将目标絞殺。
森鷗外有時會把計劃的隻言片語寫在手邊随意一張紙上,通常會順手扔進垃圾桶,沒來得及的則會被放在書桌上。
他并不擔心有心之人會從中看出些什麼,畢竟這些隻是思考途中無意識的記錄,支離且抽象,有時是一兩個毫無關聯的字詞,更多時候是一串看似沒有規律的0和1。
這些信息森鷗外從不攔着亂步查看,甚至鼓勵他從中抽絲剝繭,找到真相。江戶川亂步也不負所望,僅憑細枝末節就将醫生缜密的計劃參透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不過是一些無足輕重的細節。
森先生選擇了溫和的方式呢,亂步心想,不然進展還能更快。
中原中也自然能夠分辨二者區别,語氣挫敗:“也是,森醫生那麼厲害,想來不需要我們做什麼。”
“中也不滿意現在的生活嗎?”亂步翻了個身,有些好奇。
“沒有啦,現在的日子我很喜歡,”中也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怎麼說呢,總覺得少了點熱血和激情...?我這麼說你能懂嗎?”
“我懂我懂~”亂步拖長尾調,笑嘻嘻地說,“中也喜歡戰鬥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