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平原狼毛茸茸的臉上愣是能看出一股子生無可戀。

它不太發達的腦子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人類看到它不僅不害怕，還兩眼放光地撲過來，那隻并不粗壯的胳膊就這麼輕輕松松地扼住了它命運的咽喉。

橘毛人類抓着它來到一個小型的人類部落，大聲說了句什麼，馬上就有别的人類湊過來對它上下其手，那一雙雙眼睛裡閃爍着讓狼害怕的情緒。

這頭剛成年沒多久的平原狼，這一刻突然想起一件事——

三年多前的某個雪夜，一位前輩瘋了似的逃回部落，卻對自己的經曆三緘其口，隻是嘴裡嗷嗚嗷嗚地念叨什麼恐怖直立猿，此後一提起人類就瑟瑟發抖。

想當初自己還笑話過這位前輩，現在回想隻覺得欲哭無淚。

被橘毛人類控制得死死的，平原狼疑似失去所有力氣和手段，又無力地嗷了一聲。

——

“看，我就說那邊有狼吧，”中也笑得燦爛，露出八顆白牙，“要不要摸摸看？”

少年話音未落，晶子，芥川和小銀就湊了過來，在平原狼有些硬的背毛上摸了摸。

感受着區别于狗狗和貓貓的新奇手感，小銀情不自禁哇了一聲。中也的嘴角咧得更大，極力推薦：“可以摸摸肚子，那裡的毛軟軟的，很舒服。”

下一秒，三雙手同時改變方向摸向狼肚子，然後就愛不釋手了。

平原狼沉痛地閉上眼睛，小小聲：“嗷、嗷嗚嗚……”

——有沒有狼來救救它啊！

因為孩子們強烈要求體驗當初中也和亂步的生活，所以森鷗外帶着織田去撿柴了，打算再做一次玉米排骨湯。

營地的規模比上次大得多，光是帳篷就有三個——愛麗絲，小銀和晶子住一起，織田，亂步和中也一起，森鷗外則帶着太宰和芥川。

關于帳篷分配還有一個小插曲。

一個帳篷最多睡三個人，原本亂步是強烈要求要和森鷗外住一間的，森鷗外被纏得心軟，正要答應時卻聽見太宰慢吞吞道：“以後估計很難有機會來雪原了，要不要試試晚上把頭埋進雪裡呢？”

森鷗外眉心一跳，當即決定把太宰治放在眼皮底下盯着。至于第三個人，醫生選了男生裡年齡最小的芥川龍之介。

這可真是喜從天降，一向很禮讓前輩的芥川這次全程梗着脖子撇開臉，瘋狂洗腦自己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十分堅強地挺過了亂步的胡攪蠻纏。

選房風波最後以中也熟練地把耍賴的亂步拖走，織田在一旁複讀機似的平靜重複“算了算了”結束。

...

等小夥伴們撸夠了狼，中也十分好心地把它送回了相遇的地方。看見平原狼踉踉跄跄離開的背影，橘發少年疑惑地歪了下頭：為什麼這隻狼看上去，那麼像貧民窟那些被生活壓彎了腰的打工人啊？

中原中也戴好手套，往某個方向望了望，钴藍色的眸子裡沉着擔憂：他們應該找到地方了吧？

***

撥開斜長的枯枝，一間破舊的木屋映入眼簾。

這間被遺棄的木屋靜靜伫立在森林深處，年久失修，苟延殘喘，隻等無人問津時将秘密帶進墳墓。

在這平常的一天，有兩位訪客不請自來。

貓一樣的少年有雙碧綠通透的眼眸，雕塑似的站着，靜默地注視着木屋入口。另一個稍矮的少年則跨過門檻，漫不經心地東摸摸西看看，也不知最後按了哪裡，機關轉動的聲音傳來，客廳正中央的地闆塌陷，露出通往地下的暗門。

太宰治語氣平靜：“哇哦，竟然有另外一個門诶。”十分不走心。

他半蹲着朝裡看了會，起身往外走，想了想還是沒有靠在灰撲撲的門框上，隻雙手插兜站着：“亂步，走嗎？”

江戶川亂步沒有回答。

太宰治輕輕皺眉，馬上又勾起輕松的笑容：“亂步？”

思緒終于被喚回，亂步慢吞吞地吐出幾個字：“...一切正常。”

早在清掃計劃初期，江戶川亂步就和太宰治聯手，決心破解森鷗外身上的謎團——費奧多爾死守的秘密，時不時冒出的古怪措辭，與生俱來的怪病......一樁樁，一件件，醫生的保密工作做得确實完美，殊不知越是完美，給他們帶來的危機感就越強。

為什麼要藏得那麼好？

為什麼不願意他們知道？

森先生/森醫生到底瞞了他們些什麼？

在過去的年歲裡，諸如此類的疑惑在孩子們心中日益加重。

大概兩年前，太宰治借着清掃計劃完善了自己的情報網，馬不停蹄地從海外挖出一則小道消息——就在去年，俄羅斯警方在西西伯利亞查破一家非法實驗室，内部圖片，涉案人員等等盡在其列，但出于種種考量，這則消息沒有被大肆報道。

這則情報沒有提及實驗室的具體位置，但填補了當年被森鷗外刻意抹去的信息。一條清晰的線索鍊在江戶川亂步腦中呈現，足以讓他提筆圈出實驗室的大緻定位。

于是有了大家異口同聲說要來俄羅斯的一幕。

想要彌補當初沒能跟着一起來的遺憾是真，想要趁機探尋真相也是真。

可現在廢棄實驗室的入口就在眼前，所有線索卻都在告訴亂步：沒什麼特别的，一切正常。

他“看見”醫生走到監控死角，伸手觸碰了一下微型攝像頭，接着暗門以不正确的方式打開，黑發男人繼續前進。

太平常了，太連貫了，所以——

“太不正常了，”太宰嘴角的弧度還是落了下去，鸢眸像是斑駁的毛玻璃，灰蒙蒙的看不分明，“危險程度又上升了呢。”

“......”碧綠貓瞳緩慢地眨了一下，亂步不再去看森鷗外曾經站過的地方，擡頭道，“走，我們下去。”

他需要更多線索。

這間實驗室三年多前被查封，警方把涉案人員盡數逮捕，又将器械都帶回去封存，隻剩下一個空殼的地下實驗室因此棄置。

電力早就耗盡，昏暗的過道裡亮起光束，接着是硬質鞋底踏在磚面的細微“啪嗒”聲。

“還好電子門都維持開啟的狀态呢，”空曠的走廊回聲明顯，太宰治下意識将聲音放低，“不然斷電後都變成鐵塊，要撬開可就難了。”

亂步瞥他一眼，故意用手電照了他一下，意有所指的晃過他放在兜裡的手，等太宰因為強光眯起眼才說：“哼，再硬的門也抵不過一枚‘六六’吧。”

還不等嫌棄手電晃眼的控訴說出口，太宰治便嗅到一點若隐若現的酸味，頓時燦爛地笑了：“哎呀，話可不是這麼說，要是‘六六’出馬，可就什麼線索都留不下啦。”

所謂“六六”，是森鷗外在太宰治十二歲生日時為他準備的禮物，全稱“六一九式微型湮滅彈”。總計十枚，形狀扁圓，愛麗絲還在表盤镌刻了情态不一的Q版繃帶黑貓。

在森鷗外愈發厚重的濾鏡下，太宰治俨然成為了沒有自保能力的玻璃人。每次外出活動，别人沒什麼大礙他卻隔三差五負傷，真是讓醫生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于是乎，某AI閉關一個多月加班加點，總算攻克了此世的技術壁壘，将後來被孩子們稱作“六六”的十枚湮滅彈裝在禮物盒裡送了出去。

即便如此，森鷗外還是不放心，說：“目前隻能做到這個程度，還是不夠保險。阿治，遇到危險一定要優先保護好自己，要是用完了記得跟我說。”

在裡世界打拼了一年多，已經傳出“黑色幽靈”名号的少年“唔”了一聲，老老實實地低頭，仍由醫生一邊摸頭一邊碎碎念。

森先生的話聽上去是對湮滅彈的威力不甚滿意，這讓太宰治好奇極了，隔天就往需要鏟除的組織基地裡安置了“六六一号”。遠程設置好範圍參數，按下啟動鍵時一個半透明的防護罩瞬間張開，結界外的人隻能聽到一聲輕輕的“啵”，動靜和戳破一個肥皂泡差不多。

一眨眼的功夫，擂缽街就多了一個半徑200米，下陷半米多的圓坑，至于其上的存在，不管是建築還是人都在一瞬間化作飛灰，幹幹淨淨的什麼都沒留下，徒留目瞪口呆的診所一行人。

回想起森先生說過“六六”最大可設置範圍是半徑2000米，太宰治風中淩亂，感覺裝在衣服口袋裡的小圓盤燙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