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薄的門窗轟然碎裂,一足有兩米的寬闊身形暴露在視野之中,來人殺意沸騰,興奮地直喘粗氣:“出來,别藏了!”
“他們怕紅尾,我可不怕,李二毛,交出那個女人,我饒你不死。”
細小的碎屑和揚塵飄蕩在空氣中,被明亮的天光照得無處遁形,而沒了這一門之隔,江潤珠這才看清外頭如何光景。
第一眼,當是山寨裡有人殺豬備宴。
再一眼,便如墜冰窖,叫她生生僵在原地。
遍地都是骨頭,除卻幾塊凝固幹涸的血,還有黏糊在一起的筋肉,纏纏綿綿不斷延伸至角落,最終和一大團黑色的頭發構成了一副極其駭人的畫面。
咕噜咕噜,一顆人頭滾了兩圈,被碎裂的門闆擋住了去路,再被一隻穿着黑色皮靴的腳輕易踩碎。
闖入者足有九尺高,身體壯得像堵小山,毛發濃密、臉皮粗糙,鼻高、寬而多褶,唇下獠牙足有二指長,涎水順着齒縫流下——
不像人,像一頭兇性大發的野豬。
僅僅比豆大的雙眼渾濁發紅,此刻正貪婪地盯着江潤珠,人世不乏心懷不軌的男人,與之相較,實是天差地别。
戰栗飄飄忽忽将她嚴密包裹着,血腥味擠壓着腹部叫人作嘔,恐懼拉扯雙腿讓人站立不住。
“吓成這樣?”耳邊溫熱,少年一手将她托住轉過身,一手将她的頭按在肩膀上,“别看了,昨兒個不是膽大得很嗎?”
江潤珠顫抖着,恍恍惚惚感覺對方輕輕撫着自己的頭,忽然明白少年為何會那般形容山賊。
後者不大熟練地輕輕哄道:咳,摸摸毛,吓不着。
哄着哄着,那道聲音似有不同,成熟許多,不似少年人口是心非的尖銳,帶着經風曆雨的溫柔: “莫要吓壞了,我還要去叫你的魂……”
絲絲暖意随着這道聲音襲來,不緊不慢包裹住周身,似乎在告訴她現在一切安全,什麼牛鬼蛇神都不敢近身。
不知過了多久,江潤珠終于緩緩停下顫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也便是在這一刻,她依稀有短暫的清醒,憑着本能睜眼,隻見帳外漆黑一片,依舊是半夜,原來是一場噩夢。
她眨了眨眼,夢中場景紛亂,叫人轉頭就忘,隻有殘餘的恐懼存在心口。
微微一動,手邊觸感蓬松柔軟,像是動物的毛毛,帶着适宜的溫熱,烘得人睡意愈濃,江潤珠越發撐不住再次閉眼,而這一覺安穩無比,直到——
“江小姐?江小姐可醒了?”
依稀聽得後院雞叫,許久之後寨中才響起吵鬧聲,男人的葷話、女人怒罵,還有兵刃相接的吵鬧聲,斷斷續續不絕于耳。
江潤珠不禁輕歎,這獨屬于淩峰寨的動靜昨日之前還叫人忐忑,一夜驚夢,如今好似雙腳落地……等等——
她忍不住動了動,腳掌之下觸感溫軟有彈性,比她的體溫更高,紋理細膩光滑,分明像是人的皮膚!
江潤珠雙眼圓睜,翻身便起,可緊接着腳腕便是一緊,卻被一隻手抓住,那隻手分明沒用力,卻讓人無法掙脫,叫她起身一半就仰倒回去。
“誰!”她撐起上半身。
散着一頭長發,敞着衣襟,鎖骨凹陷胸肌飽滿,青年笑盈盈地斜依在床尾:“是我,嫂子莫怕。”
便是你才怕。
江潤珠抿唇:“你怎麼在這兒!”
李生坐起身,眉頭輕攏好似為難:“實則是昨夜嫂子做了噩夢,恰逢我經過,怕有人歹人欲對小姐不利,這才魯莽闖了進來,探身一瞧發現小姐渾身冰涼,實在不忍,就……”
“就什麼?”
青年慢條斯理将衣襟理好,遮住胸膛線條優美的肌肉,斂眸輕笑道:“隻是為小姐暖腳,小姐千萬别多想。”
話音剛落,隻見江潤珠隻覺心口一緊:“你這登徒……”
然而不待她有更多反應,房門再次被輕輕敲響,女子身體一僵,慌張地看向門外。
霍嬸兒的聲音響起,語調殷勤又輕快——
“江小姐可醒了?我家老七在山下買了桂花酥,還熱着呢。”
說罷,她便推了推門,似乎自顧自就要進來。
江潤珠一十六神無主,再無要和李生算賬的意思,也顧不上未穿薄襪,一腳蹬在他肩頭,踹得青年往床尾一倒:“你!還不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