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将軍铮铮鐵骨,真乃我輩楷模!”趙襄唏噓了一會兒,終于想起正事,和李子默聊起來。
“李大人,晚輩這次來,一是問候沈将軍,二者就是特地來拜訪您。”趙襄道,“我從京城來到直隸,一路上問起來,百姓對您都是贊頌有加呢。”
“殿下謬贊,下官隻是在其位謀其事罷了。”李子默語氣謙卑。
趙襄喝了口茶,平聲道:“我久居深宮,經學論著、治國之道也背了十幾年,太師老先生總叫我們為父皇分憂,可我如今尚且不滿二十歲,滿肚子經史子集,真要用起來卻自覺無才也無能,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要踏踏實實從地方政務學起,這便自作主張來拜訪您,想請您指點一二。”
李子默笑着搖了搖頭,“三殿下既然看得起下官,那下官就冒昧直言了。殿下貴為皇子,地方吏治固然要熟悉,否則整日深居宮中,被那一紙奏疏糊弄着糊糊塗塗過日子,自然不成。但臣看您器宇軒昂,胸有大志向,在幾位皇子之間也是出類拔萃,必有大好前途。您要學的是如何“用官”,而非如何“做官”。為臣子的,最盼望的就是遇上能明辨是非的聖明君主,您知人善任,自有那些有勇有謀的臣子為您開拓基業沖鋒陷陣,至于那些府衙裡的雞毛小事,實在無需過多涉及。”
趙襄聽此言,不住點頭,誠心道:“大人這話讓晚輩受教了。說實在的,我母家沒什麼權勢,這些年我在國子監裡,也幾乎無人問津,也從來沒人教我這些。李大人肯對我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晚輩感激不盡。”
他到底年輕,一時憋不住,又多說了幾句,“自從您三年前直言進谏,被父皇免去禦史中丞的職務,我就看出來了,您是朝廷裡難得的诤臣。但父皇後來明明已經下令按着您的提議執行,卻還是将您貶出朝廷。我覺得父皇那件事确實做錯了,他被朝中大臣挑唆,一時昏了頭,給您降下個莫須有的罪名,實在……”
“殿下不可妄言!”李子默聽聞此話,當即繃直了身姿,俯首行禮,“三殿下,三年前那件事完全是下官的錯。下官方時年輕氣盛,言語激切有損聖尊,實在是大逆不道,皇上為了保全威嚴治臣之罪是情理之中,未有不妥之處;而聖上依舊采納臣的建議改革新政,乃是聖上深明大義,體察百姓。皇上如此處置臣心甘情願,絕無怨言——皇上沒有做錯,也請三殿下萬萬不可再與旁人道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話,實在是有損殿下名譽,下官也将因此死無葬身之地。”
“好,我不提就是了,這裡沒有旁人,大人不必如此緊張……”趙襄忙道。
……
沈穆方才走出門,清了清咳麻了的喉嚨,沒急着走,在中堂外多站了一會兒。聽見裡面的談話,覺得李子默雖然嘴上無怨無悔,心裡到底還是意難平吧。
他悄然歎了口氣,準備離開。
沈穆打算離開,忽覺面前一道勁風,他當即一個翻身躲過,隻聽“镪”的一聲,電光火石間,一枚匕首堪堪擦着沈穆的額頭而過,“咚”的一聲釘在了門檐上!
沈穆目光一冽,倏然擡頭。
霎時間,七八名蒙面黑衣人自屋頂淩空躍下,七八個刀光閃過,沈穆到底久經沙場,立刻就穩住身形,順手絆下一個黑衣人,一個閃身躲開那人劈頭而來的刀鋒,回身一把抓住對面人持刀的手臂,用力一擰,隻聽“咔嚓”骨裂之聲,沈穆頓時把對方的刀卸了下來。
他立刻回身,卻見身後依舊有七八名黑衣人手持大刀,直接沖入堂内!
沈穆心中大驚——三殿下還在裡面!
“快護好三殿下!”沈穆朝身後的戴淩若大喊,自己立刻抄起地上的刀,踏進門内。
堂中此時隻有李子默、趙襄、李子默府上的那位老管家以及随同趙襄而來的兩個小仆從。幾人都不會武功,頓時驚慌失措。
還有楚玉離——楚玉離尚且隐在屏風後,無人發現。他原本靜靜聽着兩人交談,忽見黑衣人沖進來,也頓時一驚,隻繃緊了身子緘口不出聲,緊盯着堂中情況。
戴淩若當先進去,搶在黑衣人之前把趙襄擋在身後。
那群黑衣人似乎是為着刺殺三皇子而來,劈頭蓋臉朝趙襄砍去,戴淩若護佑不及,一人趁機沖上。勁風卷過,趙襄吓傻在原地,隻見一柄大刀已經朝着他天門蓋兒砍來!
“後退!”沈穆朝趙襄一聲斷喝,下意識擋在趙襄身前,預備用自己手中大刀擋下迎頭而來的刀鋒。
楚玉離隐在屏風後盯着沈穆,雙手死死抓住輪椅,霎時間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隻覺渾身血液霎時凝結了!
隻聽“镪”的一聲,黑衣人刀勢太盛,沈穆被震得半跪在地,用自己肩膀抗住了刀鋒,血頓時順着肩膀流下。
沈穆翻轉刀鋒掙脫肩上重力,頓時借力起身,掄起一刀,直接把那人的頭削了下來。
此時,戴淩若在堂下亦抽刀而下,剿滅最後一個黑衣人,沈穆忙道:“留個活口!”
沈穆話說晚了,戴淩若刀已入喉,一刀斃命。作為一個半瞎子,戴淩若真可算身手了得。
戴淩若懊悔地扔下手中匕首,撲通跪下,“将軍恕罪,奴婢一時失手……”
“罷了。”沈穆長舒了一口氣,覺得渾身緊繃的肌肉頓時軟了。他穩住身形,忙看向趙襄,“三殿下沒受傷吧?”
此時,府内其餘家丁、奴仆都聞聲趕來,看滿堂血腥,頓時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