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前堂這邊,距離開堂已不過一盞茶功夫,縣衙外頭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衙役們把當事人帶上來,縣衙一拍闆子,就算草草開了堂。
事後想來,那可真是場極度荒謬的堂審。
兩方的人當堂對峙,驿站裡那些十三行的人卻跟提前對好口供似的,一口咬定是那些士兵自己暗中吸鴉片,煙瘾犯了發起瘋來,故意給馬兒下瘋藥,在驿站裡駕馬亂撞,才最終鬧成這樣的。
彼時官府已派人對那些瘋馬進行剖腹查驗,仵作們割開馬肺,發現它們的雙肺全都是黑的,那是攝入大量鴉片的表現。那領頭士兵立刻惱了,說他們怎麼可能碰這種東西,必然是有人存心陷害。
當時的情況大家都不知道,唯一在現場的卻有兩種說法,這叫人該信誰的話?
商會的人步步緊逼,一口咬定是士兵們吸鴉片,長此以往導緻馬匹也染上瘾頭,一朝發了瘋,造成這場事故。
當時這群商人在驿站中貿然放箭,起初隻是對準瘋馬,後來甚至對着人放箭,若非他們個個身手了得,隻怕都要命喪在這暗箭之下。如今卻聽這群蠻子倒打一耙,簡直要把人氣笑了。
士兵們堅決否認,那群蠻子卻不依不饒,一口咬定這群人吸了鴉片,弄得縣丞一時也不知如何決斷。那群士兵嘴笨,哪裡說的過這群巧舌如簧的商人,一番争鬥後逐漸占了下風。那群蠻子越發得寸進尺,後來竟然扯到皇帝那裡去:
“罷罷罷!”
一位身着錦衣的蠻子,煞有介事的歎了口氣,擺手道:“你們西北軍有人吸鴉片,導緻驿站被踏毀,商會受損嚴重,這都不算什麼。但要緊的是,你們所護送的乃你們皇帝陛下的貢品。王隊長,請容我推測,若不是鴉片導緻的意外,那便是有人刻意為之了。王隊長,請原諒,但在下十分懷疑,你的目的就是為了毀掉這貢品吧?你覺得皇帝興師動衆,發動你們這些正規軍,頂着烈日去護送一匹毫無用處的象牙雕,你們心裡有怨氣是不是?”
“怎麼可能?”那王隊長頓時帶了怒色,指着那蠻子道:“你少給我嚼舌根!我清清白白,帶着兄弟們千裡迢迢給陛下運送貢品,我可有說過半句怨言?”
“嘴上不說,心裡早也滿是怨氣了吧?”
“你……”
這話倒是有些戳心窩子了。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也曾抱怨過皇帝的所作所為,認為當今皇帝有些過于奢靡,不免叫士兵們寒心。但想起押運貨物前,沈穆親自交代過,形勢所迫,叫他一路上盡量不要與蠻子起了争端。他自幼出身窮苦,也不是那能說會道的性子,若非沈穆提攜,隻怕他一輩子都沒機會出人頭地。如今事情牽連到上面,他自然不想給沈穆找麻煩。
“王隊長,您還在猶豫什麼?”那蠻子依舊不依不饒:“無論如何,事情的真相一日查不清楚,你們就一日逃不過嫌疑,日後指不定還得連累你們沈将軍,平白遭到皇帝猜忌。你若當真忠心,為何不敢當衆剖胸自證,讓天下百姓看看西北軍是不是果真清清白白,忠心不二?”
“胡扯!”那王隊長厲聲道:“根本沒有的事,你要我如何……”
“你還以為上面還能保你?不管真相如何,你辦事不力,損壞了皇帝陛下價值連城的寶物,你覺得你、還有你身後的兄弟,還有的活命嗎?”
蠻子的聲音仿佛來自鬼域的魔音,一刻不停的在耳畔飄忽。那首領的臉色逐漸蒼白了。
是啊,這可是價值連城的貢品。衆人皆知,當今皇帝奢靡無度,殺伐全憑心情,像他這樣一個無權無勢的分隊長,弄壞了皇帝心心念念的珍寶,隻怕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