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亞當的人生就像是故事的主角一樣。

他唯一的人生缺點就在于自己的妹妹。

在妹妹沒有出生之前，他是媽媽的小寶貝，家裡最好吃的東西，媽媽的贊美，都是他的，妹妹出生之後，他一下子就變成了次等。

好吃的要先給妹妹吃。媽媽也總是誇妹妹。

甚至還會說，哥哥要照顧妹妹啊。

她和我什麼關系呢。

亞當委屈地想，我為什麼要照顧她。

他把門一推，自顧自地跑去找小夥伴玩，在村子裡，他還是孩子王。

他在外面跑了一天，村裡的小夥伴突然說：“亞當，你是不是有一個妹妹？”接着他們做鬼臉，“你媽媽不要你喽，你媽媽要把你扔掉，隻要你妹妹。”

亞當推開他們，大吼道：“你們亂說，我才沒有妹妹！”

“如果你那麼好，為什麼你媽媽要生妹妹呢？”

亞當捂着耳朵跑回家裡，他推開門，妹妹的小搖籃在屋子裡搖啊搖，亞當跑到搖籃邊上，搖籃上擺着媽媽給妹妹做的手工玩具，上面還留着妹妹的口水印。

亞當拿起玩具，嫌棄地看了一眼，還是閉着眼睛咬了下去，妹妹的玩具坑坑窪窪地，亞當站在搖籃邊驕傲宣誓：“你的玩具都是我的！”

“哈、哈！”妹妹樂得拍手，吐出一串串泡泡。

亞當戳了戳妹妹的臉蛋。

“你像個小蠢魚哎。”

“亞當——”媽媽的聲音從花園裡傳過來，亞當連忙收回手。

2、

妹妹會走之後，就喜歡像個小跟屁一樣跟在他身後。

哒哒哒。

像個小玩偶在房間裡面亂走。

媽媽總會高興地抱起妹妹，用一種喝了蜜的聲音說：“媽媽的薇薇，這可愛，媽媽親親。”

亞當說媽媽像個吃小孩的老巫婆，在媽媽擰他耳朵之前逃走了。

房間裡傳來妹妹的說話聲，媽媽在教她說話，“哥哥，來，薇薇跟着我念，哥哥。”

薇薇跟着說：“哥哥！”

她高興的拍手，像個小巧的海星一樣在屋子裡繞圈，走起路來，兩條腿各有各的想法，十分可愛，亞當躲在門口看了一眼，然後找出一根繩子系在妹妹的肚子上，妹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亞當牽着（繩子）妹妹走到村子裡面，對着小夥伴們說，“看，這是我妹妹，可愛吧！”

薇薇臉蛋白白嫩嫩，她張開口，吐出泡泡。

3、

媽媽在家裡找瘋了。

一個轉身。

亞當沒了。

薇薇也沒了。

等到媽媽沿着路邊一路找到把妹妹拴在樹邊，自己脫了褲子在河裡玩水的亞當的時候，當場像是捉魚一樣把亞當捉了上來，扒掉他的褲子狠狠打了好幾下。

“讓你亂帶妹妹出來玩！帶出來你竟然看也不看！你就把妹妹這麼放在一邊！”

亞當嚎啕大哭。

他抽噎着說自己能看到妹妹，他說自己超級厲害，跑的特别快，拳頭也特别硬，沒有人能搶走妹妹。

最後的最後。

亞當嚎啕：“我再也不帶她出來玩了，我讨厭她！”

媽媽抱着薇薇回家，亞當走在一邊。

薇薇從媽媽的懷抱裡爬出來，拽亞當的頭發，亞當當即咧嘴大哭。

薇薇跟着哭起來。

兩個小孩聲音一個塞一個的大，簡直魔音纏腦。

晚上。

媽媽掀開亞當的被窩給他上藥。亞當哼了一聲，轉過頭不肯見媽媽。

媽媽的聲音在夜裡很溫柔。

“媽媽不應該當着小孩的面教訓你，但是亞當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薇薇在你不注意的時候，被人搶走了怎麼辦，那些人都是壞人，他們會不給薇薇穿暖，不給她吃飽。薇薇到時候哭得再大聲，她都找不到我們了。”

亞當在床上哼哼唧唧，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是個大人了，我看着妹妹呢，我能分辨出來壞人。”

媽媽笑了一聲。

“……亞當，你還小呢。”

你還小呢。

這句話對命定的救世主而言并不準确。

就像是每一個故事的主角，救世主從小就在腥風血雨中長大。

媽媽在他們稍微年長一些時候就去世了。

城堡裡面的莊園領主要奪走亞當家的地，亞當在一個夜裡，用白天新拿到的寶劍殺了領主，帶着妹妹連夜逃出了村莊。

他們坐着颠簸的馬車，一路去了王都。

亞當當時牽着妹妹的手，他有預感，一種奇異的預感，他的人生會有更光明和更顯赫的未來，妹妹在他身邊一個勁說話，嘴巴像是從來沒有和上過，亞當不耐煩地從進飲品店買冰飲，囑咐妹妹看好他們的行李。

“是！”妹妹行了一個軍禮。

“不準走出我的視線。”

“是！完全遵令。”

亞當幾乎是背對着店門跨進店裡，他對着菜單要了妹妹最喜歡的口味，隻是是一個轉身的工夫，他聽見外面傳來城牆崩塌，和數千人同時尖叫發生的哀嚎。

他轉頭。

時間像是在他的世界裡放慢了。

他看見妹妹被幾塊石闆壓在下面。

他轉身，拔足狂奔，所有的聲音、風聲、尖叫聲都漸漸模糊，他崩潰地擡起石闆，看見妹妹沾滿灰塵的小臉，她守在行李箱邊上，兩塊石闆交錯着壓下來，和行李箱形成了一個小小狹縫。

妹妹小聲說：“……我把行禮看得很好。”

“你這個……你這個……”笨蛋，蠢貨！笨死你算了！

“把行李丢掉就好了！你會不會逃命啊！”

妹妹撓了撓頭發，假裝沒聽見，真是一個笨蛋妹妹。

亞當從小就知道，妹妹是個笨蛋，會跟在他身後，怎麼推都推不開，會被人欺負了也笑着揚起臉蛋，高興地看着那些人，好像隻要他們開心，她也會跟着開心。

就算是他這個哥哥，整天跟别人玩，每天都不等她，妹妹也會每天一早趴在床邊，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

他要保護好這個笨蛋妹妹才好。

“你聽好了。”

亞當伸出手，“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出來。”

“就算是我死了也沒關系。”

亞當認真地和妹妹拉鈎：“你記住了嗎。”

妹妹點頭。

亞當起身，拔劍，對着迷心魔沖了出去，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失力昏迷，他記得妹妹躲在這裡，于是堵住洞口。

——他說過的，他很強，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妹妹。

4、

所以當薇斯珀發動獻祭生命的魔法時。

他心裡的暴怒簡直就像一頭獅子，他恨不得吃了自己，再吃了薇斯珀。

——世界毀滅吧。

——去死吧。

他抱着薇斯珀狂奔到聖光救濟所。

薇斯珀的面色清白，手指纖弱的像一隻蒲草，無力地落在地面上。

薇斯珀被僧侶帶進治療室。

亞當拿着劍抵着腦袋，坐在長椅上，他的眉心被抵出通紅的印子。

去死吧。

去死吧。

他想要殺死一切。

最後他幹嘔了一聲。

他來到洗手間，對着臉盆不停的幹嘔，擡起頭，才發現自己臉色蒼白的可怕。

洗手間裡有進來上廁所的病人家屬，他認識亞當，高興地上來打招呼，在看到亞當赤紅的雙目時，吓得渾身寒毛，摸着牆退出了洗手間。

治療過程非常順利。

薇斯珀被救了回來。

亞當站在門口，他的臉頰因為牙齒咬合過分用力，呈現一種扭曲的肌肉走向。十分恐怖。

僧侶顫顫巍巍說：“需要好好修養。”

“嗯。”

亞當從鼻子裡擠出一個音節。

他沒法說第二句話。他張不開嘴。

他還太年輕。

不知道什麼叫做喜極而泣。

他隻知道自己無處發洩的狂躁感情在身體内亂竄，沖毀了他的一切理智。

這種欲望，讓他想要殺人。

亞當在病床前守了一夜。

黎明前夕，他起身離開。

我不會原諒你的。

你竟然想要為我而死。

5、

“有些遺憾不是那麼好彌補的。“

王宮圖書館裡面的老法師，拿着眼鏡布擦了擦自己的老花鏡，慢悠悠地對亞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