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頓時歸了寂靜,柳舟洲端着剩下的肉串走進涼亭,謝淮還靠在圓柱上,她舉起肉串沖他晃晃,“不吃?”
他嘴角微勾,搖了搖頭。
她把盛肉的盤子放在石桌上,提裙坐下,忙了一個晚上,她終于得空照顧自己的肚子了。
謝淮從來不是一個沉溺口腹之欲的人,可看着眼前少女臉上止不住的笑意和鼓鼓的腮幫子,他竟沒來由的生出了一股意難平。
眼裡閃過一絲笑意,他起身坐到她的對面,拎起兩個酒盞倒滿,把其中一杯推到她的面前,柳舟洲頓住動作,瞥他一眼,擺擺手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不喝。”
謝淮挑眉,“是誰剛才說的,吃肉不喝酒就等于白吃了。”
她愣住,氣的無話可說,眸光一轉,嬌笑道:“微臣吃肉,殿下喝酒,這肉就算沒白吃。”
“哦?”他玩味一笑,“我和柳女史什麼關系,竟這般不分彼此。”
聞言,柳舟洲呼吸滞住,瞬間臉色變得漲紅,嘴裡的食物噎住嗓子又咳了起來,她忙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辛辣的味道立時充滿喉腔,她咳的更劇烈。
謝淮沒料到自己的一句玩笑引起這麼大的反應,他趕緊起身站到她的背後,又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手高高舉起,卻躊躇着不敢落到她的背上,就這樣揪心的聽她慢慢恢複了正常,才發現自己的腦門子上生出了一層密密的汗珠。
他似乎也不善于道歉,眼睛裡明明滿是愧色,半晌卻隻擠出了句,“你...沒事吧?”
柳舟洲持帕巾輕輕拭了拭嘴角,紅着臉道:“讓殿下見笑了。”
謝淮怔愣,默默端起酒杯一口飲下,今晚第二次...他辜負了曹牧風。
頭頂的羊角風燈打着旋轉動,風從湖面吹來,帶着水氣,人心也不免跟着潮潤起來。
“你為何心情不好?”謝淮掃了眼趴在花桌前的邵陽,她睡的正甜,細心的宮人在她身上蓋了一方薄毯,“是不是因為公主?”
柳舟洲遲疑,那日在惜錄閣兩人的對話并不愉快,謝淮這會重提,她不清楚他的意圖,如實道:“微臣是很擔心公主。”
謝淮看她謹小慎微的樣子,忍不住輕笑,“那日在惜錄閣是我态度不好,不管怎樣你都是真心為公主考慮。可是——”他神色突然變的嚴肅,“你知道我為什麼非要公主在太子學堂麼?”
柳舟洲茫然的搖頭。
“我和邵陽公主自幼一起長大,她跟不上太子學堂的課我太清楚了,但正因為了解她我才非這麼做不可。”
“為什麼?”柳舟洲忍不住開口問道。
太子面色端肅,臉上似有不忍,“邵陽和母後一樣,心思單純,偏又腦子裡竟是風花雪月,我親眼見母後這一生困在父親的後宮裡,解脫不得,貴為皇後卻自怨自艾,滿心疑慮,我不想昭陽以後走同樣的路,所以要她跟着我讀曆史人文,來中和她腦子裡的美好幻象。”
柳舟洲愕然,之前對于公主的安排,她隻覺謝淮自作主張,卻沒想到他竟如此用心良苦。
“殿下的安排深謀遠慮,确實值得稱贊,但...”她在猶豫怎樣開口。
“但說無妨。”謝淮今晚和平時不一樣,難得溫柔,一直萦繞在他眉間的霧霾似乎淡了很多。
許是喝了酒,柳舟洲兩頰绯紅,膽子也大,“但公主似乎走到了另外一個極端,她已經開始厭學,若再這樣壓下去,恐怕公主不僅浪漫,還叛逆,到時殿下未必控制得住。”
謝淮眸光深沉看着她,若有所思,他一直照着自己的想法安排公主,倒是未真正了解過她心裡的想法,一意孤行這麼多年,是不是應該改變想法。
忽而他的心思又轉到眼前的人身上,他派人查過她的身籍,沒有查出任何問題,确是柳玉衡的親生女兒,也确是十四歲。
人和人的差距真的這般大,十四歲可以擁有如此成熟的心智麼?
他盯着她小扇子般的眼睫,聲音又恢複了深不可測:
“請問柳女史,可曾去過祁山北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