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幽幽,暗室甯靜。
寂雲今日沒穿僧袍,而是裹了件宮廷望族才穿的錦袍,裴宿洲眼眸微沉,下意識看向一旁,果然,漆暗的角落裡,緩緩走出來一個白衣男子。
“師兄,多日不見,别來無恙。”
那男子面容與蕭祁有幾分相似,卻又完全不同,唇色蒼白,面容浮白,除卻那一雙潋滟的眼眸,周身卻無半點活人的氣息。
裴宿洲擰了擰眉,并沒有應下他這一聲師兄。
蕭随不在意的笑了笑,一旁的寂雲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裴施主與蕭施主久别重逢,想來是要有話說,老衲便不打擾了。”
蕭随溫和點了點頭,裴宿洲卻斜斜依靠在門框處,漫不經心道:“老和尚,你提前回來,就是因為他?”
而非想告訴容玉芙他的真實身份。
蕭随看上去比蕭祁溫和太多,可生在皇室,血雨腥風的中心裡,又哪裡一隻溫柔的綿羊,不過是利虎藏下了爪子,為了利益隐藏罷了。
寂雲歎息一聲,“老衲雲遊多年,如今若不是受人所托,也是不願意勉強裴施主的。”
受人所托。
所托之人一臉笑眯眯,仿佛對此不甚在意,他輕輕打開手心裡的折扇,潋滟的瞳眸裡掠過一絲懷念,“師兄,你我同出一處,你入京為何不來找我,反倒去了三皇兄身邊,這是為何?”
裴宿洲懶得解釋,旁人不知,他卻知,眼前這個人可從來不是什麼善于相處的主,他野心頗大,心狠手辣程度,絲毫不亞于他。
“别假惺惺了,你找我,想做什麼?”
“都說和聰明人打交道能少廢些口舌,師兄果然還是一如既往,既然如此,那某也不廢話了。”
“我想讓師兄替我辦一件事。”
裴宿洲眼眸微挑,“好處呢?”
“我可以幫你扳倒裴家。”
蕭随溫聲開口,眼中帶着七分誠懇。
若是幾年前有人同他這樣說,他或許會很心動,但是現在,這個條件不夠。
他眯了眯眸子,嗤笑道:“以殿下的能力,這點事情怕是太容易了吧。”
“你想要什麼?”
“實不相瞞,禁軍統領的位子,我肖想已久,不知殿下可否,忍痛割愛。”
蕭随一怔,似乎沒想到他會提這種要求,在他看來,自己這個師兄除了複仇,好似無欲無求,不成想,他竟對權勢有心。
有了欲望才會有軟肋。
蕭随笑了起來,十分爽快的應下了他。
他與裴宿洲,本就是同類人。
隻不過,他是不得不将自己僞裝起來,而他,則是他用的最順手的一柄利劍。
承諾已許下,蕭随這才慢條斯理說了此行來的目的,外頭倏地劃過一道亮如白晝的閃電,将他本就好看俊朗的面容映照的清晰起來,他眯着眸,沒有多餘的語氣。
“柱國将軍程崧,拉攏他,或者——”
“殺了他。”
驚雷滾滾,銀線飄搖。
玉芙莫名打了個寒顫,将身子往裡面靠了靠,外頭這場雨下的實在不是時候,若是雨一直不停,那今夜怕是要在此留宿了。
可是他們什麼都沒有準備。
也不知瑾郎找到了玉佩沒有,玉芙垂眸想着,突然,前面有一道身影遮住了光亮。
她擡眸,一臉欣喜。
“夫君。”
“嗯。”裴宿洲點了點頭,自然的拉起她的手。
玉芙垂眸一看,腰間的玉佩完好無損挂在上方,她擡起眸,輕聲道:“夫君是在哪裡尋得的。”
“大殿裡,許是方才還願時,不慎落下了。”裴宿洲開口解釋。
原來是這樣。
玉芙沒過多去想,她看着這雨大有不停的架勢,不禁有些犯愁。
“夫君,今日我們怕是不能離開了。”
這樣大的雨,一時半會停不了,即便能停,可山上泥濘,馬車也斷斷下不了山,裴宿洲擰了擰眉,這雨來的實在不巧。
偏偏,寂雲此刻還在寺裡。
若是讓她撞見寂雲,裴宿洲不确定,她會不會有什麼想問的。
而寂雲若是“不小心”說出去,他不敢去想。
思及此,他忽然道:“我知道有一間别院,我們就去那裡住一晚,明日若是雨停,便下山。”
玉芙一怔,随着瑾郎來到山間一處小院中,院中隻有一個嬷嬷,她似與瑾郎認識,看見來人,意外的喚道:“公子。”
玉芙蹙眉,忽然明白了過來,這應當是瑾郎在外的别院,而這個嬷嬷,大抵是裴府中人。
“這是夫人。”裴宿洲言簡意赅,那嬷嬷恭敬道喚道:“老奴給夫人請安。”
玉芙注意到她稱呼的不同,不是少夫人,而是夫人,但她看到瑾郎神色如常,想是一時說錯了嘴便也沒放在心上,任由她将這錯誤的稱呼喊下去。
這間院子并不算大,甚至有幾間屋子空空如也,看起來瑾郎并不常常歇在此處。
不過眼下大雨,的确是一個極好的安身之地。
玉芙讓人将行囊放入廂房,而後才卸下發間钗飾,方才他們同僧人一塊用了膳,現在隻有他們二人,而瑾郎此刻正在燈火下寫着什麼,玉芙抿了抿唇,心中突然有些緊張。
方才來時,她身上的裙擺被水沾濕,此刻才意識到,身前的衣物也潮濕了,她看着裡面剛備好熱水,忽然想問一問瑾郎是否要先進去。
但是……
她實在忍不下了。
衣物黏糊糊的貼在身上,并不好受,玉芙腦海中掙紮了片刻,還是起身往裡間走了去。
夫君還不知何時能忙完,她先洗漱,應當沒問題吧。
想明白後,玉芙也不再猶豫,她想趁着裴宿洲忙公務的這一會,趕快洗漱完,可是池水溫熱氤氲,她方才邁步進去,便貪戀這一刻的溫暖。
仿佛先前的寒氣冷意都消散不見。
隻餘下這裡的舒适。
一瞬間,她竟有些不想那麼快出去了,可是這念頭剛一升起,外頭便傳開一陣腳步聲,玉芙腦袋一空,蓦然想起,不久前,他與他一同洗的那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