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丫鬟似乎并沒有将她認出來,她們一邊惋惜着少夫人的離世,一邊又暗暗吐槽,這樣冷的天氣,還要守靈。
玉芙心緒不平,正準備開口,告訴她們其實自己沒死,不料一轉身便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從角門走了出來。
她腹部隆起,滿頭珠翠,明明如今辦着白事,她卻仍舊不避諱的穿着鮮豔的大紅色披風。
“就這麼讓她死了也好,不過馬上就要過年了,死也不會挑日子。”
玉芙躲在暗處,蓦然瞪大了眼眸。
這是喬月霜!
那個幾日前還在她面前示好的人,哭着乞求她原諒的人,背地裡竟是這樣恨她。
玉芙伸手捂住了唇,眼眶蓄滿了淚水。
她才剛消失,他們便迫不及待宣告她的過世,她心裡突然湧上絕望,似乎她的消失與否,對他們而言,并不重要。
甚至在蕭氏心中,怕是盼望着她能離開,好讓瑾郎娶其他女子。
她還不容易從裴宿洲身邊逃了出來,卻發現,她似乎無處可去。
她已經對不起瑾郎,自然沒有臉面,繼續留在他身邊,而容府……她咬了咬牙,從前未出閣時,他們便多般嫌棄她,如今若是回去,隻怕父親第二日便會将她趕出來。
思及此,玉芙突然感覺眼前一黑。
她攏緊了身上披風,此刻無比慶幸,這在裴宿洲那裡随意翻出來用來遮擋的披風,此刻卻成了她僞裝後最後的尊嚴。
長街濕滑,或許臨近年關,整條街都挂起了明亮的燈籠,幾個稚童手裡握着糖葫蘆,蹦蹦跳跳從她面前走過。
“天寒地凍的,快回家吧。”
蓦然,一位老妪從長街盡頭出現,前面幾個稚童說說笑笑,齊齊往老妪方向跑了過去,緊接着,寂靜寒涼的大街上,隻餘下玉芙一人的身影。
她亳無目的行着,頭上的兜帽何時落了也不清楚,風如刀割似的湧入,她的臉都被凍的通紅。
回家。
如此簡單兩個字,卻成了她此刻最大的奢念。
多好笑,她沒有家了。
明明幾日前,體貼的丈夫還囑咐她,夜裡寒涼,讓她沒有什麼事情,就不要外出了,等他回來,他們一起,好好過這個年。
可如今,她卻是沒有任何顔面,再去見他了。
玉芙不知走了多久,雙膝都有些發麻,她在一處寂靜的牆角邊緩緩蹲了下來,而後,掩面抽泣着。
不遠處,爆竹炸開,一片歡心笑語中,那幾個孩子似乎又跑了出來,他們追逐打鬧,仿佛不知愁苦為何。
蓦然,歡鬧聲戛然而止。
玉芙怔了怔,隻見長街盡頭,忽然出現一衆玄甲暗衛,他們個個都帶着銀制面具,宛如修羅地獄裡出來的惡鬼。
爆竹仍舊噼裡啪啦四濺着。
孩童卻被這陣仗吓的啼哭不止,老妪連忙出來,緊拉慢扯,将方才嘻笑的稚童全部帶走了。
霎時,整條街上,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與方才祥和安甯不同,此刻,卻滿是肅殺氣息。
玉芙怔住,隻見一輛漆黑的馬車緩緩靠近,幾十名玄甲暗衛将她圍了起來,她來不及反應,便看到熟悉的人立在馬車旁。
是洛安。
他用一種複雜的神情看向玉芙,而後,伸手掀起了車簾。
馬車裡,淡漠狠戾的男子伸手抵着額頭,那雙漆黑幽暗的瞳孔緩緩朝她望了過來,再沒有了昔日的柔情與懇切,仿佛像望着一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玉芙抿了抿唇,她明明給他下了那麼多迷藥,他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且看他的眼神如此清明,根本不想中過藥的模樣。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自始至終,都是清醒的!
他緩緩下了馬車,一步一步朝着她靠近。
腳下的積雪緩緩消融,玉芙伸手撐着身體,想從地上站起來,然而,她無意踩在了裙擺上,一個跌落,不小心又跪坐在雪地裡。
裴宿洲靜靜看着她狼狽的模樣,眼底沒有絲毫的動容。
“看清楚了,死心了嗎?”
他走近,忽然冷淡出聲。
玉芙蹙了蹙眉,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然而,他眼底凝出的幾分諷刺,繼續道:“裴家已經舍棄了你,阿芙,你現在,無處可去。”
不等她反應過來,他便伸手,輕而易舉抱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