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要說的話……是廁所。這種久潮帶來的腥氣與學校廁所靠近拖把池的味道是如出一轍的。沢田綱吉的目光定在了大廳右側盡頭的廁所方向,他可不會覺得這是那邊突然漏水造成的,牽扯到非現實的咒靈,還是把這看作是咒靈的把戲比較好。
“生得領域,”神原杏輕聲呢喃到,“我們進入了那隻咒靈的生得領域中。”
無論是咒術師還是咒靈,生得領域都應該是其内心世界的咒力化表達,可以看作一種心象風景。也因為這個,幾乎所有的生得領域都有着明顯區别于現實的特殊場景,除了通過咒力,也可以通過“觀察”這一行為來簡單識别生得領域。
如同加上了濾鏡一般昏暗的天色,莫名出現的積水,以及擡起頭來就能看到的,布滿了整個天花闆的鏡子。
那鏡中并沒有映出他們的身影,而是像電影熒幕一般播放起了别的場景。
鏡中的場景不盡相同,但都有着相似的主題——校園欺淩。
被老師和同學大聲嘲笑成績的沢田綱吉、被男生們的惡作劇澆了一身髒水的沢田綱吉、被女孩們忽視和躲避的沢田綱吉……沒有朋友、孤身一人的沢田綱吉。
大廳昏暗的天色就如同校園欺淩帶來的陰影,如影随形的積水的潮濕味道則是所有受害者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氣味。
真糟糕。沢田綱吉想,本來還以為重新回到十五歲就能以更加從容的姿态去面對小杏了,沒想到一個咒靈又把他晦暗的那段時光扯到了她面前。
他默默注視着少女擡起頭的側臉。她似乎同時感到了困惑和憤怒,那流淌在她金瞳中的笑意仿若冰封,隻剩靜靜燃燒着的怒火使那金色更加耀眼奪目。
“咒靈好像是跟我有關,”他忍不住開口,想要打散少女的怒火。無論是因為什麼,他都不願意看到她臉上出現這樣的神情,“抱歉,因為我……”
然而他失敗了。大廳本就不多的光在瞬息之間被收攏到神原杏手中,在幾乎無法認知到彼此的黑暗中,沢田綱吉看到少女被手中的光照亮的神情。
那是一周目時一次又一次站到他的面前,為他反駁所有诋毀和嘲弄時的神原杏的表情。帶着靜寂燃燒的憤怒,那樣凜然專注地瞪着所有傷害他的人。
少女手中的光宛如千鈞重的鐵錘,順着主人的心願砸向了天花闆上還在繼續的欺淩場景。無數塊鏡子拼成的天花闆轟然破碎,在紛紛揚揚落下的殘渣中,神原杏終于轉頭看向了他。
“沒關系,”少女說着,輕輕松開了握着他的手,“我會解決掉。”
碎片落地的聲音逐漸平息,不可視的黑暗中,宛如攪動沼澤的黏膩水聲延綿不絕。人類本質上都是害怕黑暗的吧?是什麼讓人類戰勝了對黑暗的恐懼?
沢田綱吉慢慢地笑起來:“我也沒關系的,神原同學。”
他緊了緊手套,橙紅色的死氣之炎照亮了他含着笑意的唇角。彭格列年輕的繼承人語調柔和,有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從容和穩重:“我說過不會拖累你的,對吧?我的火也許無法祓除這些咒力的造物,但我可以為你提供光。”
“神原同學,”他溫聲說,“我會一直為你燃燒這決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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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綱吉。】
火焰能照亮的隻是一小部分範圍,在他們無法探知的黑暗中,究竟生成了多少怪物?它們又有着多麼嫉恨沢田綱吉的臉?怪物無法準确念出人類的語言,但粘稠的怨氣已經足以把它們所想傳達給咒術師。
【廢柴綱……都是因為他變了!被欺負的人才會變成我!】
【老師又在誇沢田綱吉了,廢柴綱而已有什麼好得意的……】
【以前還有廢柴綱墊底啊,結果這次數學倒數第一變成了我,我老媽差點沒打死我!】
【廢柴綱】、【廢柴綱】、【廢柴綱】……
【憑什麼他都能比我做得好?!】
“那當然是,”似乎被這些低語折磨得夠嗆,神原杏的聲音很低,帶着不常見的冷硬,“因為你們都是一群不求上進、隻會欺淩弱小的人渣。”
火焰帶來的光被神原杏取走,沢田綱吉阖了阖眼,死氣之炎就再度點亮了那一方小小空間。
“沢田君他很溫柔,善于發現人的優點,”少女輕聲說,“雖然我對他的了解還不深,但一定比你們這群給别人起難聽外号的家夥強多了。”
沢田綱吉忍不住笑了起來。
光被編織成網,割裂了可怖的黑暗。那些念叨着沢田綱吉不配的聲音也随之煙消雲散。
“沢田君,”死氣之炎照亮了少女伸向他的手,比他的手還要小一圈,白皙的皮膚在橙紅色的火焰下顯得暖融融的,“走吧?”
陽光比決心之火遲來一步,照亮了大廳中的兩人。
“好。”沢田綱吉順理成章地握住了那隻手,回答到。
驅散了黑暗的神原同學,他的神原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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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吧,沢田?”
在一切開始之前,用手帕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污水的神原同學。
他就是在那一刻下定決心的。
一定要将這麼好的神原杏,從這場荒誕的遊戲中拯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