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王依依乖得很,跟着王林出來的這半年裡,什麼新鮮事都玩過了。
準确來說,大多時候都是許立國帶着她玩兒,故而這樣繁鬧的集市對于王依依來說,已經習以為常。
最主要的還是王林離開時的囑咐,自爹爹頭發白後,她總能在夜裡看見爹爹哭,懂事的依依隻想着自己乖一些,再乖一些,如此娘親就會回來了,爹爹也不會再一個人躲着哭。
她很聽王林的話。
王府宴席談到一半,王林便離開了。
李慕婉的馬車停在燕州城最大的酒樓外,王依依撐着下巴,盯着樓下的人流,手裡抓了一塊小點心,跟喝酒的許立國說話,“許立國叔叔,爹爹說娘親在燕州,可卻沒說什麼時候把她帶回來。”
“你爹說的話什麼時候不作數過?”許立國這話聽了好多遍,自顧倒了一杯酒,又給她倒了一杯甜飲。
王依依小口喝着,“許立國叔叔,什麼時辰了?”
“亥時沒到。”許立國說。
“你在喝什麼?”王依依看了眼自己杯子,又看了看他的。
許立國趕忙捂緊杯口,“酒,小孩不能喝。”
王依依嘗過,辣的,自顧喝下一口甜飲,小腿晃着。
“那爹爹快回來了吧,”王依依視線随着樓下人流瞥去,“爹爹說亥時就回來帶我去放天燈的。”
“嗯,小祖宗再等等,我再去拿瓶酒。”許立國出了廂房,把門掩上了。
對面酒樓外林立不少王府的府衛,府兵把人群趕到三丈開外,不得靠近王府馬車。待馬車停穩,成嬷嬷放了張矮凳,扶着大腹便便的李慕婉下車。
這陣仗聲勢浩蕩不免引人矚目。
閣樓上的小人兒目睹一切,馬車上下來的那抹身影熟悉極了。
“娘親?”王依依跳下小凳,帶着雀躍出了猛然開了門,從廂房往樓下跑,酒樓裡賓客繁多,她仗着身闆小,随意擠過人群。
而酒樓上的人聽聞這陣仗忍不住探出來圍觀,有人議論道:“這不是燕王府的馬車嗎?”
“聽說燕王接了王妃回府上,這就是那個王妃嗎?”
馬車駛離,李慕婉驚絕的容貌闖入衆人視線,光影鋪在她身上,萬千燈火好似隻為她一人而亮,身上的錦衣羅裙随着步子宛若步步生蓮。
“這王妃堪稱國色啊。”
“不知王妃是哪裡人士,氣質出塵啊。”
“燕州城何時出了這等美人?”
“恐怕也就隻有王爺能娶這樣的女子了。”
……
酒樓大堂内擠滿了人,許立國剛拿了酒,便見這陣仗不小,不免起了好奇跻身擠入人群,聽得衆人議論。
視線落在對面酒樓大門前,看見了剛要轉身踏入酒樓的李慕婉,許立國愣在原地,酒水險些脫落了。
王依依擠出人群,她個子小,沒一會兒就擠出來了,又跑過街道從府衛的空隙裡穿過,無人留意間,她跑到李慕婉跟前,抱着她雙腿,甜甜地喚道:“娘親,娘親。”
“娘親,依依好想你。”王依依蹦着腿,仰着頭不斷說道,“爹爹真的沒騙人,他把娘親帶回來了。”
她那明明是要抱的動作,可娘親遲遲沒有要抱自己的意思。
李慕婉被這突如其來的孩子擾亂心神,不由定在原地,抓着王依依的手臂顯然有些錯愕,左顧右盼試圖能找到孩子的爹娘,“哪來的孩子?”
成嬷嬷見狀趕忙吩咐侍女扯開王依依,王依依卻遲遲不松手,壓根還未反應過來,隻是手臂被人扯開些,她又用力抱緊些。
稚嫩的聲音也急了,“娘親,是依依啊,你不認得依依了嗎?”
“趕緊把這野孩子拉開,沖撞了王妃和小世子誰都擔當不起。”成嬷嬷曷厲道,府衛這才上前提欲要提起王依依。
李慕婉見府衛要動粗便制止道,“住手。”
她望着王依依,她小臉哭花了,“你是不是跟你娘親走散了?”
“娘親,你就是我娘親。”王依依緊緊抓着她裙擺不放。
李慕婉肚子大,蹲不下身,隻能俯視着她。
“娘親,我是依依,娘親不要依依了嗎?”王依依看着那張與娘親一模一樣的臉,可肚子卻與娘親不一樣,圍觀人越來越多,府衛驅趕着人群,霎時間街道和酒樓熱鬧炸開了。
嘈雜把遠處戲樓的聲音掩蓋,人聲鼎沸,王依依怕極了,想找爹爹,想要爹爹告訴自己那就是娘親,可她還記得爹爹沒回來,便又想起一人,環顧四周尋着許立國身影。
“許立國叔叔,爹,爹爹……”她無助哭着,手卻不願意放開李慕婉裙擺,生怕一松手,娘親又不見了。
“小孩,這不是你娘親,這是王妃,王妃心善不忍苛責你,倘若再糾纏,就不要怪老奴無禮了。”成嬷嬷恐吓道。
“爹爹,娘親在這……”王依依使勁往她身上鑽,躲着成嬷嬷,嘴癟了下去,哭聲越響。
李慕婉很是無奈,吵吵嚷嚷中,一聲震懾穿過人群,隻見男子身着白跑,一頭銀發飄逸空中,鎮定自若地走到府衛圍起的人牆。
“讓道。”
府衛被這人氣勢逼迫,可沒有王府命令,斷然也不會退讓。
李慕婉擡眼,對此人記憶深刻,是那晚宴席上把自己視作故人的他。
王依依聽出王林聲音,拽着李慕婉的衣袖朝他喊道:“爹爹,依依找着娘親了。”
李慕婉見狀也明了了,這孩子是他的,随即命令道:“讓王先生進來。”
被人群堵住的許立國喟歎道:“我勒個乖乖,這世上當真有如此相像之人?”手裡的酒壺掉落,澆濕了衣褂。
王林肅穆走近,隐下了心底的沖動,壓制着,眉頭緊鎖,可那衣袍下的正人君子早已瘋癫無狀。
面對女兒凄厲的哭聲,他蹲下身,輕輕掰開她緊攥李慕婉裙擺的小手,“依依來,乖。”
“爹爹,是娘親。”王依依這才聽話松了手,摟着他脖頸,王林順勢起身把王依依抱在懷裡。
燈火下,兩人四目相對,于他是恍如隔世的重逢,于她卻是懵懂不知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