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小哥的一舉一動都像一隻懸空的大手,他一皺眉我們就要揪心,一噤聲心更是七上八下地跳個不停,如今這副陣仗,不知他們如何,我心是早就跳飛了。
一路風雨波折,受苦受難,劉喪神經衰弱,這會看到小哥如臨大敵,抓着我跟木安,手都哆嗦了起來,咽口吐沫,這吞咽聲在安靜的幽室之中就十分清晰。
木安一手搭着我,一手握住劉喪,指頭輕輕點在我手背上:“他要把我骨頭捏碎了。”
我緊張的不行,哪有功夫去管劉喪捏人大不大力,隻反握回木安的手,敲道:“閉嘴。”
小哥貼牆,把手電光收到身後,又調小光圈,隻漏出幾縷疏淡的光束,剛好夠照亮腳下的路,其餘光線,一點都沒露出去。
我們站在他身後,像小時候玩的木頭人遊戲,劉喪憋氣憋的臉色又紅又青,木安實在看不過眼,用嘴型無聲道:“你怎麼不吸氣,等會再把自己憋死了。”
劉喪宛若一條剛擱淺過回到湖裡的魚,才想起自己可以呼吸,頓時大大的吸進一口氣。
小哥靜靜摸到甬道邊上,屏氣凝神,目光沉澱,一絲聲響也無,輕的如同一縷煙。
前面似乎是有個大大的缺口,深陷下去,如同斷崖,從小哥身後溢出的幾絲光線,都被空洞盡數吸收。
我看着小哥一點一點半蹲下身,小心翼翼探出腦袋,血液仿佛也跟着緩緩凝滞下來,指甲不自覺掐進掌心,輕微的鈍疼沿着掌紋細細蔓延。
蹲過片刻,小哥似是看見什麼出乎意料的場景,手電不再掩飾,而是直勾勾地投向下方,暢通無阻。
在光亮起的一瞬間,白光大盛,他眉目間的戒備和警覺一下子舒展開來,如同被風撫平的水面,平甯無波,隻伸手撿起一顆小石子,輕輕投擲下去。
石頭落進缺口,與金屬的碰撞聲清如脆鈴,叮叮當當連綿不絕,一路向下,經過許多磕碰,終于落到底端,接着傳來極其沉悶的一聲“咚”渾厚凝重,聽得我們都是一愣。
如果我沒聽錯,那分明是石頭砸到人才會有的響聲,而且還得是砸到腦殼上的聲音。
果不其然,悠悠兩聲“哎喲”旋即響起,綿長中帶着哀怨,哀怨中透着放浪,天真心心念念已久,當然聽得出是誰在叫喚,驚訝地瞪了瞪眼睛,立馬一個箭步沖上前,趴在小哥身邊,俯身一喊:“師傅?是你嗎?”
“廢話,不是我還能有誰。”
長長的尾音帶着初醒的倦意,以及濃濃的鼻吸:“有幾個大冤種願意給你個小沒良心的當師傅,還好意思拿石頭扔我,舉頭三尺有神明,你欺師滅祖,當心天打雷劈。”
瞎子的嬉笑怒罵無論怎麼聽都有一股戲谑意味,悠然自得的聲線溫吞傳上來,飄成甬道裡綿然冗長的妖風,輕輕刮過耳畔:“怎麼樣,我留給你們的記号是不是又直觀又簡單,很照顧你們的智商,話說,我的welcome沒拼錯吧?”
“可太直觀了,隻要是個人就能看得明白,中英雙語,連外國友人都考慮到了。”
天真一被岔開話題,也忘記解釋石頭不是他的傑作,隻抓着瞎子追問連連:“你怎麼會在這?留下記号為什麼不回去?跟木安分開後發生了什麼,你追到那道影子了嗎?”
“别跟個連環炮似的,讓我捋捋。”
天真且喜且怒,我轉頭看向他們,木安和胖子還好,劉喪卻已然目瞪口呆,正不知所措地瞅着小哥,十分震撼。
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夥。
小哥在人前人後總是正兒八經,對世間萬物有種垂暮老人一般看透紅塵的淡然,但跟他長年累月相處的我們都知道,這大爺平時沉穩是沉穩,不過偶爾的偶爾,也會皮上那麼一兩回,頻率大約是三四年一次。
記得是我們剛搬來雨村不久的時候,胖子有天一時興起,找了個大缸子,說要用土在缸裡堆成風水局,弄個兇穴看能不能養屍成功,受害者就是他前幾天剛養死的小王八。
他告訴我們,兇穴陰氣極盛,把王八埋進去七七四十九天,屍體不能順利腐化,過程中屍氣頂喉,會導緻屍體死而不腐,然後經過土壤的催化,詐屍為僵。
後來胖子照着規劃好的流程興沖沖把烏龜埋好,天天數着日子趴去看,等到日子挖出來,已經死絕的醬紫色小王八确實能蹦能跳,惹得胖子好一陣欣喜若狂。
但聰明如天真,馬上就察覺異樣,烏龜會動,是因為四肢寄生了鐵線蟲的緣故,當時一大清早的,胖子得知真相,宛若一枝被抽幹根莖的狗尾巴花,剛盛放又萎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