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臉色猶如凍霜,天真終于轉過身去,重新繞上鍊條,預備下降。
——在他抓着鐵鍊一落到底之前,不輕不重的話語傳蕩而上。
“是眼神,我從沒見過他對你露出這樣的神态,在懸崖上,他看你的眼神,每一次都像在看你最後一眼。”
話音漸遠,我僵在原地,耳中捕捉到的字句被微鳴吞沒,轟隆作響。
直到細小的疼痛逐漸從手上蔓延開來,我才遲鈍地松開手掌,手心已然有淺淺的月牙掐痕。
大概是我耽擱的太久,我一下去見小哥還守候在洞口,其他人都走在前面,頭也不回。
影影綽綽的光晃動在洞穴内,我擡起頭環顧一圈,看見面前甬道居然是個等邊的正方形,長寬都有三米左右,砌着花紋繁複的石磚,在兩側的牆上,還有一排排延伸過去的蓮花燈座。
我舉着手電筒四處轉悠,狹小的空間裡光線特别聚攏,不需要調大就可以照清磚上的紋路。
石磚比現代闆磚還大兩圈,上頭的紋飾整體趨近正圓,被分成許多扇形的小格子,格子裡面又有更加複雜的線條,圖案上有豬、蛇和鴿子,還有神佛與各種姿勢的小人,初看能感覺到一種神秘的宗教色彩,亂的毫無章法,讓人摸不着頭腦。
好歹是去過香格裡拉旅遊的,我不确定道:“有點像藏傳佛教的六道輪回圖,但有很多對不上的地方。”
小哥點點頭,并不加以補充,用手電一指前面,示意我們先追上他們。
我見每塊磚上的六道輪回圖都如出一轍,沒有什麼區别,也無心多逗留,跟在小哥身後循着他們的腳步聲追去。
走最前面的應該是胖子,他聒噪的聲線比其他所有人都要遠,傳回來時還伴随着哐哐當當的噪音,大約是在扯着黑瞎子上蹿下跳。
跟小哥相處的時候,他一般言語都不多,在以往已經無比适應的安靜,現下卻宛若譜子上一段莫名缺失的音符,空白的突兀。
小哥在前方領路,即使我走的心不在焉也不會摔跤,天真在隊伍最後面,我們加速幾步,已經能看見他被燈光拉長的影子。
我躊躇着看向小哥的背影,見他正舉起手電要給天真打信号。
光影離合,不知是什麼力量突然重重的在心上一彈,我不由得脫口而出喊住他:“小哥。”
他聞聲回頭,深暗的雙眸向我一望。
光線沉沉,小哥平淡的嘴角隐沒在陰影下,柔和蘊在向我望來的眼底,似清風一縷。
我心中一軟,認為自己實在不該再繼續這麼糾纏下去,既不合時宜,也沒有意義。
于是我鼓起勇氣,開口問道:“我想問你個問題,一個可能會有些無聊的問題。”
“不會。”
小哥淡淡道:“你問。”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在這裡,我們即将分别,隻剩下一句話的時間,其他什麼都來不及做,你會對我說什麼?”
在這種情況問這種問題,其離譜程度不亞于電視劇中兩軍陣前戰争一觸即發,女主卻非要杵在亂軍中問男主愛不愛她。
簡而言之就是像個腦殘。
然而小哥并沒有對我流露出任何不滿或是無奈,隻停下步子,轉身看着我。
他認真地思考片刻,對我道:“我會讓你保護好自己。”
想起墜落前耳邊模糊的那句呢喃,勻速跳動的心髒忽而一頓。
飽滿的跳動逐漸稀薄,我睜着眼,手腳微涼,胸腔還在起伏,卻近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在作怪,不是傷心,不是哀痛,更不苦澀,我動動手指,看向自己雙手,隻覺真假難辨,像觸摸不到一般。
氣息在茫然中漸漸下沉。
原來天真沒有猜錯。
我夢裡的張起靈,他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