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高榻暖眠,有人星夜趕路。
當宮禁被鐵騎破開,滿朝驚慌失措。
汝陽是被吵醒的,外頭遍地是叫喊聲、兵器聲,她熟練地摸出枕下的匕首,默默藏在懷中。
“是北戎的鐵騎打進宮了?”向來性子急躁的小公主依舊不太好氣的問道。
沒有宮人回答她,汝陽倒不意外,她扶着宮門,望着金銮殿、養心殿方向的濃煙,知曉如今情況必然不妙。
隻是宮人四散,夜燭竟也不在。
汝陽微微蹙眉,提起裙擺,進了幾間側殿廂房,有宮人在慌忙奔出,見到汝陽匆匆行個禮,未有多停留。
服侍久些的,當初第一批被夜燭帶回的幾個宮女,倒是提醒汝陽,西北角門有個破洞,許多宮人都從那裡跑,隻要路上沒被盯上抓住,跑出去就活了。
汝陽心中一沉,她雖不是皇子,可在父皇的兒女中也算出衆,像她這般的公主,恐怕沒走幾步就會被看管起來。
“謝、謝謝。”汝陽接過宮女遞來的多餘宮裝,毫不猶豫在身上一披,與幾個宮女各自别過。
隻是情況還是出乎了汝陽的預料,亂軍還沒有搜查到妃嫔公主們居住的後宮,然而四處逃竄的宮人,和昔日高高在上的主子,一切混成一團。
汝陽有宮女的指引,往西北角門跑去。
可越是離近,她越發覺情況複雜。
西北角門并非無人看守,有幾個高大些的太監把守了這個位置,一一向過路者所要錢财。
汝陽分毫未帶,隻有袖中一柄匕首,正當她猶豫時,那幾個太監被群情激憤的衆人沖垮,一個小洞,根本容納不了諾大皇宮的宮人。
他們互相厮打,有人想仿造,再鑿開一個破洞,有人想學着前面被打下去的幾個太監,富貴險中求,招呼其餘人聽從他安排……但無非還是要錢。
還有的人,趁亂欺淩起了宮女。
汝陽頂着一身宮女宮裝,手中握着匕首,轉頭就跑。
路上也有人聽到了前頭動靜,不乏跑急了沒帶錢的,不乏新入宮手頭根本沒錢的,帶了包袱的宮人便極其明顯,開始相互扭纏撕打。
汝陽默聲躲過所有人,不知不覺,她發現自己跑過了頭,跑到了養心殿附近,這裡情況比她想得還糟。
鐘鳴金響,無數的亂軍在這裡列隊進出搜查。
唯一的幸事是,即便以汝陽淺薄的朝堂知識,她也能認出,這是沐朝軍隊的服飾,而非北戎。
是政變,而非入侵。
汝陽貓着身子,在一扇扇宮門間穿梭,然而一支亂軍與她同向而行,同樣是往北面後宮所去。
汝陽避無可避,逃無可逃,心一橫,躲在一座用作觀賞的巨大石獅之後。
亂軍從石獅外頭經過,汝陽心中無比沉靜,她握着袖中匕首,立誓若被發現,必然與之拼死。
帶領這隊亂軍的,是一個武甲齊全重重護衛的将領,年近而立,瞧着品階不低。
汝陽想,若是能取他首級,應當能夠對亂軍首領來一重創。
隻不過汝陽對自己的實力萬分清楚,除非自己必死無疑,拖一墊背,否則能逃則逃。
然而,天意弄人,那将領在回頭注視石獅的第一刻,汝陽就已發覺。
汗液順着小臂從匕首上低落,汝陽拇指按在匕首鞘上,随時準備打開。
“不可傷及女眷。”将領忽然如此說。
汝陽一愣,隻感覺背後的那道視線未曾消失,不敢回頭。
這隊亂軍呼啦啦往北面而去,汝陽試探性的越過石獅,往自己宮中疾跑。
趕路中,她恍然所覺,将領之所以瞧着熟悉,是因為與夜燭眉眼相似,隻是年齡要比夜燭大些,更加深不可測。
汝陽回了自己宮中,卻發現不知附近宮哪個糟心的放了火,火勢将将蔓延到她這邊。
殿中宮人已經跑的差不多,隻是仍舊不見夜燭身影。
汝陽翻箱倒櫃,随手拿了幾樣要緊值錢的,才剛踏出門,煙霧燎燎已經阻了門口,汝陽又隻得回去拿帕子沾了水捂面跑出。
方才與她擦肩而過的亂軍,現在正式搜查的後宮。
索性有身上的宮女裝,汝陽比被扣押的幾個姐妹稍幸運些。
雖然那些被扣押的公主衣容周全,還各自留了幾個宮人服侍,但汝陽躲在暗處,潛意識抗拒全仗他人良心的事。
汝陽自認為是嫡母皇後撫養,從小在明德帝跟前長大,随意出入太子皇兄東宮,無論如何,被抓住了也定是個被處死的份,她要可着勁逃,千萬不能落在惡人手中。
“母後……”汝陽正躲着,然而一回頭,卻撞見了被羁押的皇後。
皇後與方才所見的幾個公主不同,公主們大多還有着良好待遇,皇後發冠歪斜,顯然是掙紮過,又被嚴加看管。
汝陽不是沒聽說過自己着嫡母兼養母當年就是殺害她母妃兇手的傳聞,她常常與皇後對着幹,耍性子趕走皇後給她安排的宮人。
可此時見到皇後落魄,汝陽也不免兔死狐悲,更何況,皇後畢竟給她多年橫行添了幾分嫡公主榮光。
汝陽握着手中匕首,準備與那亂軍拼個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