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桢言拉簾子的動作利落,陸眠星還沒反應過來,視線已經被藍得清透的簾子擋住,滿眼的藍,看不見簾子對面人的反應。
陸眠星看見簾子對面的身影坐起身來,淩厲立體的五官在簾子映着明暗分明的輪廓,側影利落,帶着些許孤獨的意味。
陸眠星想起來,在她之前,薄桢言本就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從來不把任何事任何人放在心上,清冷孤獨,獨立于世界之外的一個人。是她的出現,打破了他的世界,卻但這不意味着她可以挑戰他的原則,在他的原則裡,他應該讨厭她。
薄桢言讨厭等人,讨厭不告而别,讨厭熱鬧,讨厭麻煩。
長久不散的薄荷味就這樣在同一個空間下擴散,清涼苦澀。
這許久的沉默讓陸眠星晃過神來,“你……是不是生氣了?”陸眠星收回視線,把窗簾拉上,細軟的聲音帶着些許小心翼翼,“那我不問了,好不好?”
薄桢言就這樣看着簾子那頭的陸眠星,明明隻是一個虛晃的影子,卻看得比什麼時候都認真,眼底星辰被揉碎,浮浮沉沉,隐着細碎的光暈。
——那薄桢言,我是不是可以有種錯覺:你,不讨厭我。
——那我不問了,好不好?
他該怎麼開口。
他從來就沒讨厭她。
隔着簾子,清冷疏淡的聲音停頓了許久,終于壓低聲,緩緩念了三個字,裡頭帶着些猜不透的情緒,“陸眠星。”
“嗯?我在。”陸眠星收起情緒,微微挑起簾子,眉眼漾着笑,湊近看着薄桢言,笑眼彎彎,杏眸宛若浸了雨後初晴清朗的水汽,迷蒙又清亮。
薄桢言一怔。
情緒被壓在眼底,語氣平淡,硬生生話音一轉把不讨厭三個字藏進心裡,“沒什麼。”
“你别生氣,我下次不問了。”回想不久前薄桢言山雨欲來的怒氣,陸眠星心想人不能太貪心,薄桢言都說和她好好相處了,她不能不知足。
陸眠星說話的時候語氣認真的不得了,薄桢言恍神,唇齒相觸,終究沒說出話來。
氣氛突然陷入沉寂。
薄桢言站起身,“你好好休息。”
陸眠星還沒來得及說話,薄桢言已經轉身出了醫務室,把門關上。
淡淡的消毒水味還混在空氣中,醫務室裡剛剛那番薄荷味卻仿佛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眠星盯着空蕩蕩的床,若有所思。
她想。
好好相處也算是和好的第一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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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家。
許琳沒想到雖然陸眠星一副溫溫軟軟的樣子,不但軟硬不吃,連比賽都高她一頭,硬生生把她從名額裡擠了下去。許琳一想到許成陰沉的臉色就不由害怕,抓着家裡的傭人逼問,“爸今天回來嗎?”
家裡傭人被許琳極端的反應吓到,吞吞吐吐,沒說出話來。
冰冷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伴着皮鞋踩在光潔地闆的急促聲,“不用問了。”
許琳臉色一瞬煞白,扭頭看見許成結結巴巴,“……爸。”
許成一身黑西裝,領帶打得筆直,眉眼淩厲,沒搭腔,走過來直接給了許琳一巴掌。
冷不丁挨了一巴掌,力道重得讓許琳後退了幾步,捂住臉,聲音有點哀怨又有點害怕,“爸。”
“還敢叫爸,我的臉都被你丢盡了,什麼時候我許成的女兒還要我去處理爛攤子。”許琳之前雖然嚣張跋扈但是在外一向給許成長面子,無論什麼都是被誇贊的,他許成何時受過這樣的氣。
堂堂一個校董去找系主任,百般求情,隻為了一個不确定的名額,真是丢臉。而這種委曲求全的感覺都是為了許琳。
“爸,我會好好補救的的,我一定會的。”許琳被吓得眼眶泛紅,拉着許成的手拼命祈求。
許成甩開許琳的手,惡狠狠地警告,絲毫不顧念許琳,“哭什麼哭。”
吓得許琳連忙忍住,隻有身子輕輕顫抖,也沒讓自己發出聲音。
“廖教授對比賽一向嚴肅,我隻能再給你争取名額。”許成冷着臉色,沒再看許琳,“你還是想想怎麼赢過那個什麼陸眠星。”
許成離開後,許琳渾身的勁仿佛被抽走,一屁股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怎麼赢過陸眠星?
回想起許成的臉色,許琳渾身顫栗起來,從小到大隻要她給許成丢臉,許成從來沒顧念父女情分,冷漠得像個陌生人,掐得掌心生疼,許琳才回過神來,她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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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入秋,國賽名額也全部确定下來,令人詫異的是,許琳和陸眠星都在列。
“雖然這隊本來也沒規定隻能有一個女生,但是……”林逸看了名單上的名字,還是覺得心中不平,轉頭無奈歎了口氣,“這許琳越來越過分了。”
國賽每支隊伍中,要求至少要有一個女生才能參賽,女生體力不敵男生,比賽中每個人必須獨立完成一個測站測量,女生體力不敵男生,如果要鎖定比賽優勢就應該隻留一個女生,這雖然聽着不太公平,在測繪一直就是不成文的規定,但現在兩個女生一同進了國賽隊伍在S大還是頭一次。
陸眠星能力比許琳強出許多,這名額毋庸置疑應該屬于陸眠星。
“林逸,你認真看,國賽是五個人,而現在是六個人。”蘇遇補充了一句,思索了下,又道,“許琳不差,隻不過……團隊意識有點差。整個隊因為一個大小姐脾氣少不了多事。當然我也希望沒有意外。但廖教授也沒說話,他好像默許了。”
許琳和陸眠星都參加訓練,至于最後選誰參加國賽,要等薄桢言和廖教授共同來決定。
看上去是公平,但其實從一開始這本就是不公平的。廖教授受着上級的壓力,而薄桢言對于陸眠星的态度本就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