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許久。
這漫長的沉默仿佛是一場無聲的較量,江懷瑾在電話那頭似乎也在艱難地組織着語言。終于,他的語氣愈發和緩下來,那和緩之中又帶着一絲幾不可察的哀求意味,輕聲說道:“你大概什麼時間比較方便,我安排人去接你……”
“你說,她想見我……”
江星終于開口了。
面上卻沒有一絲猶豫、或是糾結的神情,隻有帶着淡淡嘲諷的疑惑不解:“她是想見我,還是又想坑我?”
電話那頭的江懷瑾顯然是一愣,似乎能聽到他那微微的吸氣聲,顯然沒有料到江星會如此直白而又犀利地反問。
“江懷瑾,你覺得我像傻【哔——】嗎?”
江星并沒有出離憤怒,他隻是真的很疑惑,并且毫不掩飾的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不是,當初鬧得那麼難看,你親爹可是要把我卷鋪蓋踢出江家,我……你媽又想給我辦休學,怎麼?因為你當初随手施舍我一張卡,我就得對你感恩戴德了呗?”他略微一頓:
“江懷瑾,我真是很好奇,我在你眼裡這麼像傻【哔——】嗎?”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江懷瑾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慌亂,他似乎急于解釋,卻又在這洶湧的情緒面前顯得那麼無力,話語在嘴邊打轉,卻怎麼也說不清楚,隻能徒勞地重複着這幾個字。
江星聽得很是厭煩。
總是這樣,江懷瑾這個家夥,一直都是這副樣子……
“要點臉吧,江懷瑾。”他伸手叉了塊放在桌上的蛋糕,那蛋糕的奶油已經有些凝固,看起來毫無食欲。江星毫不在意地送進嘴裡,牙齒機械地咀嚼着,那甜膩的味道此刻卻如同嚼蠟一般,讓他感到一陣惡心。
“哦對了,這些年那些錢我一分都沒有動,全在銀行存着呢,估計利息也有不少了,就當是我給她的贍養費吧。江懷瑾,你記好了,她病了和我也沒有關系,不過她要是哪天死了,我倒是不介意出席一下她的葬禮,全當是看在曾經那點……所謂的血緣情分上吧。”
“江星!”這話一出口,江懷瑾顯然有些生氣了,語氣冷的吓人。
但江星可完全不怕他,反而吊兒郎當的笑了起來:“江懷瑾,這話我也同樣送給你,别在那裝好人了,希望咱們下次見面,是在你的葬禮上。拜拜了您嘞!”
江星挂斷了電話。
那一瞬間,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剛才還生龍活虎的江星整個人頓時像洩了氣的氣球,無力地伏在桌上,一動不動。
唉……剛才那一番話雖然說的很爽,像是将心中多年來積壓的怨恨和委屈一股腦地宣洩了出來,但在這短暫的快感過後,内心深處卻還是不免泛起一陣酸澀。
他回想起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
他還記得,那大概是他和江家決裂一年多以後的事情。秦女士忽然又聯系上了他,多次和他道歉、請求他回來。
那時的江星心中盡管滿是瘡痍,但念及往昔那一點稀薄的親情,到底還是心存了一絲幻想。
也許,他的媽媽是真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過錯,也許,家的溫暖還能再次降臨。于是,他答應了和秦女士見面。
見面的地點是一個偏僻得有些陰森的私人會所,當他踏入那個地方時,一種莫名的不安便湧上心頭,像是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緊緊地盯着他。
于是他并沒有直接走進那個房間,而是扣上鴨舌帽,壓得低低的,在走廊裡心神不甯地晃了一會兒,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等到了規定的時間他仍然沒有進去,秦女士顯然等不及了,不停地給他打着電話。
手機在掌心不斷的震動,震得他手臂都有些發麻。
“他人呢?”
屋子裡赫然屬于陌生男人的聲音叫站在門外的江星捏着手機的手不由有些發顫。
“放心,他已經答應我了,再過一會肯定會來的……您不是都看過照片了嗎,他和小瑾長得可像了,一定能讓您滿意……”
秦女士還說了許多誇獎他的話。
他回到江家那麼長的一段時間裡,還是頭一次聽到他的母親口中能說出那麼多誇獎他的話,好像真對他這個兒子十分滿意似的。隻是沒想到會是在這種場合,像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交易。
而他就是那個被擺在貨架上的商品。
江星那天像個瘋子一樣跑了出去。
他在大街上狂奔,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眼光,隻是一個勁地奔跑着,仿佛隻有這樣才能逃離那如影随形的噩夢。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像是在無情地嘲笑他的天真與愚蠢,那風聲在他聽來是如此的刺耳。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被他狠狠地逼了回去,他咬着牙,不讓自己發出一絲嗚咽。腳下的步伐沒有絲毫停歇,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竭,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才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停下。
他靠着冰冷的牆壁緩緩滑落,雙手抱膝,将頭深深地埋進臂彎裡,整個身體不停地顫抖着……那天之後,他毫不猶豫地換了地方住。秦女士還不死心地聯系過他,他則幹脆利落的換了個新号并把對方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