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盯着手機屏幕上的消息,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指節微微發白。
“怎麼了?”傅硯寒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帶着一絲關切。
江星迅速将手機屏幕按滅,搖了搖頭:“沒什麼,工作上的事。”
“你還有工作上的事?”
“???”
傅硯寒失笑,沒有多問,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累了就休息會兒,别太勉強自己。”
江星點點頭,心裡卻有些煩躁。他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提起江懷瑾……那個名字代表的不僅僅是過去,還有那些他拼命想要忘記的、卻又始終無法擺脫的回憶。
……
兩天後,A市的一家咖啡館。
江星的手指剛觸到冰涼的黃銅門把,窗邊那人就像感應到什麼似的突然回頭。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高領毛衣,十月的陽光斜斜切過他的眉骨,在那張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臉上投下陰翳。
"好久不見。"江懷瑾的聲音平靜而溫和。他推過來一杯澳白,杯壁凝結的水珠順着光滑的杯身滑落,在柚木桌面上洇出深色的圓斑。“真是好久不見……沒想到你會來。”
他說着,按了按左胸口袋裡的硝酸甘油,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
他身旁的帆布包上繡着的NASA标志微微皺起,底下還有一行英文小字:
“真正的白月光是近地軌道上永不熄滅的銀色艙體。”
江星的目光在那行小字上停留了一瞬,卻沒碰那杯咖啡。他的語氣帶着一絲冷淡:“沒想到我會來你還在這裡等什麼?”
江懷瑾見他一臉防備,略微抿了抿唇,緩緩将手收了回去。
“喂,你别搞出一副我好像在欺負你的樣子,這裡可沒有人看你表演。”江星皺起眉,很快又放松。
這話江星還真沒有什麼存心挖苦的意圖——他是真的在疑惑,要是真的明知不會來,還來等幹什麼?那不是傻【哔——】嗎?
真正見到江懷瑾後,江星的心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靜。
或許是因為發現對方……似乎也沒什麼特别的。他的目光掃過江懷瑾的臉,發現對方比記憶中消瘦了許多,眼底還帶着淡淡的青黑,顯然最近過得并不輕松。
不過,人依舊很清秀。
也不知為什麼,明明兩個人五官長得很像,氣質卻是迥然不同。江星過去瞧着吊兒郎當沒個正形,如今也依舊是懶懶散散的樣子,仿佛對什麼都不在意。而江懷瑾卻不同,他莊重,刻闆,内斂……江星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他斯斯文文,氣質沉靜,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就無端特别吸引人,仿佛身上有一種無形的磁場,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白月光光環?
江星暗自想着,眼神在江懷瑾身上打量。兩人的生母不同,卻偏偏長相相似,這麼看來,應該都是随了江父的長相。可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剛回到江家時,江父已然是那副大腹便便的模樣,啤酒肚高高隆起,臉上滿是贅肉,完全看不出年輕時的英俊帥氣究竟是何種風采……
等等!一個念頭如驚雷般在江星腦海中閃過,——要是自己也疏于保養,随着歲月流逝,以後該不會也變成江父那副模樣吧?!
江星突然一陣心慌。不行不行,這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他在心裡暗暗發誓,回去以後一定要好好鍛煉,制定嚴格的健身計劃,讓自己的身材保持緊實有型;還要好好護膚,各種護膚品都要安排上,絕不能讓自己的皮膚變得松弛粗糙。真要變成那樣……别說傅總了,他自己都無法忍受鏡子裡的自己。
不過,他真的能做到嗎?
他的表情在短短時間内變來變去,一會兒是擔憂,一會兒是驚恐,一會兒又是堅定。
對面的江懷瑾見狀,遲疑道:“……江星,你在想什麼?”
“咳咳……”江星趕緊回神,随即一臉鄭重:“沒什麼。說吧,這次來找我到底想幹什麼,要是想再通知一遍秦女士的事,那就不用了。我們先解決電話裡已經說的夠清楚了,她的葬禮我是不會去的。”
"媽她……"江懷瑾的拇指無意識摩挲着戒面,"在進手術室前,還喊了你的名字。"
江星拿着手機就要走。
“等等!”
江懷瑾猛然擡起頭,蒼白的面容因愠怒而有些泛紅:“……我沒有騙你,你先别走。”
江星打量了他片刻,便又坐了下來。
江懷瑾雖然衣物還是一如往常那般闆正,筆挺的襯衫沒有一絲褶皺,但頭發似乎很久沒有打理過了。劉海已經長得快要能遮住眼睛,顯得有些淩亂,鬓角的發絲也漸漸垂至臉頰。
說起來,對方平日裡要麼總是闆着臉,一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模樣,要麼偶爾露出輕蔑或是意味不明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
鮮少像今天這樣,十分清楚地流露出諸如生氣這類鮮活的表情……當他動起來,情緒外露時,倒不太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了。
江星看着他,隻覺得兩人原本七分像的面容此刻都變成了九分,仿佛是在照鏡子。
玻璃窗外,秋風輕拂,有梧桐葉打着旋兒緩緩落下,正巧卡在排水溝的鐵栅間。
江星打量他時,江懷瑾自然也不動聲色地看了回去。
一年多不見,眼前的江星竟有了不少變化。皮膚白了許多,像是平日裡甚少被陽光照射,透着一種養尊處優的光澤;臉頰也圓潤了些,原本有些棱角的臉型變得柔和,整個人看起來胖了一圈。
江懷瑾的指節微微收緊,心中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對于傅硯寒,他當然聽說過那個人的許多傳言。在朋友圈裡,他也曾見過對方生活化的一面……如今看來,和其他那些驕奢淫逸、纨绔成性的富家子弟相比,傅硯寒為人或許不算太糟。
他努力調整了一下表情,嘴角微微揚起一個自認為禮貌的笑容:“你先坐。”
江星被他這皮笑肉不笑的模樣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隻覺得渾身不自在,語氣越發冷淡,眼神中滿是不耐煩:“所以你到底找我什麼事?”仿佛在極力抗拒與江懷瑾有過多的交流,隻想盡快結束這場見面。
江懷瑾似乎對他的态度并不意外,隻是輕輕放下咖啡杯,恢複成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手指在杯沿上摩挲了一下,低聲道:“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他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辭:“我聽說,你和傅硯寒在一起了……他對你還好吧?”
江星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好不好和你有什麼關系,怎麼?後悔當初出國了?就算你回來,他也不會選你的。”
“……什麼?”江懷瑾迷茫了一瞬,連忙解釋,語氣有些急促,“抱歉,我沒有要挑撥你們的意思,我隻是……偶然聽人提起。你知道的,我……和媽在國外,一直都很關心你。”
“關心我?”江星眉頭皺的更緊:“你們什麼時候對我這麼上心了,當初不是巴不得我滾得遠遠的嗎?怎麼,現在又到了能用上我的時候了?”
江懷瑾的臉色微微一變,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咖啡杯:“江星,過去的事……我很抱歉。”
“抱歉?”江星的聲音提高了些許,引得旁邊幾桌的客人側目。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壓低聲音道:“江懷瑾,你覺得一句‘抱歉’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嗎?”
他很讨厭江懷瑾這副樣子……
明明對待其他人都從容、淡漠、禮貌,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周身散發着一種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氣質。可偏偏和他相處時,從一開始的冷言冷語,不肯稍假辭色,到後來又總是扭扭捏捏,欲說還休,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他真的很讨厭。
江懷瑾的臉色更加蒼白,嘴唇微微顫抖:“我知道,我知道僅僅說對不起不夠彌補你。不管怎麼樣,如果沒有我,你就不用遭受那些事情,這是不可辯駁的事實……但是,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我希望可以解開。”
“可别。”江星嗤笑一聲,眼神裡滿是諷刺,“咱們之間沒有什麼誤會,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就完了,沒什麼好說的。”
江懷瑾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換作是我,恐怕也很難接受。但我希望……你至少可以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