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的手背青筋暴起,像是一條條憤怒的小蛇。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那些被刻意塵封的記憶,此刻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來。
他一直記得。
那些裝在鋁箔闆裡的白色藥片,養母總騙他說是維生素,還笑着說吃了能長高高。可他卻曾親眼看見,養母總是趁他不注意,躲在狹小昏暗的廚房,就着冰冷的自來水,将藥片匆匆吞咽下去。
有一次,他滿心好奇,偷偷舔了一片,那股苦味瞬間在舌尖散開,纏了他整整一天,讓他至今都難以忘懷。
如今回想起來,那苦味仿佛不僅僅是藥片的味道。
“這是她在紡織廠最後一年的工資單。”江懷瑾展開一張皺巴巴的薪資條,那紙張因為歲月的摩挲和反複折疊,已經變得脆弱不堪。
月結欄用紅筆圈着反複出現的“粉塵補貼扣除”字樣。“這家工廠由江氏集團名下的一家子公司參股。秦女士得知以後,就派人主動聯系,想要以此來促進李秀蘭女士就範。”
江懷瑾緩緩的垂下頭去。
突然,一陣大風猛地灌進窗戶,病曆本被吹得“嘩嘩”作響,突然被掀到末頁。死亡證明的“直接死因”欄赫然寫着:呼吸衰竭。而底下還有一行幾乎被人忽略的小字:“因長期使用過期氨茶堿導緻心肌損傷。”
江星的視線緩緩下移,看見養母工牌照片印在“職業病患者權益”欄,照片裡的養母笑容質樸,可底下卻被人用紅筆寫着:“放棄治療自願書經司法鑒定系本人簽字。”
那紅筆的字迹,就像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橫亘在江星眼前。
他竭力控制着呼吸,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沒讓自己立刻失态,而是繼續聽了下去。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痛苦與掙紮,仿佛在與命運進行着一場無聲的抗争。
咖啡館的背景樂不知何時換成了《安魂曲》,那悠揚而又哀傷的旋律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江懷瑾又指了指下一頁上打印的購買記錄,輕聲說道:“這是我收拾秦女士的遺物時找到的,原本打算送到你家的靶向藥……可惜還沒有用上。”
江星拿起那一沓資料,久久不語。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着紙張,仿佛能感受到養母曾經的溫度……
……
江星回去的時候,傅硯寒還沒下班。确切的說,是在趕回來的路上。
屋内一片寂靜,隻有掃地機器人運轉的輕微響動。他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雙腿一軟,緩緩癱坐在沙發上。
那沓承載着無數痛苦真相的資料,此刻輕飄飄地滑落,散落在腳邊。
他的目光呆滞地望向天花闆,腦海中不斷回放着剛才在咖啡館裡知曉的一切。
那一天……
他晚回來的那一天。
如果他能提前兩個小時回來的話,就能看到,當他的養母忽然發病,倒在地上抽搐着求救的時候——一雙淡紫色的高跟鞋不斷後退。
秦悅下意識的想打120,随後緩緩放下了手機,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