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聞非勾勾唇角,“雪靈芝而已。”
李隆的鼻孔一張一合,額角上的青筋隐隐跳動,可不等他将質問的話說出口,他的胸膛倏然開始急劇起伏,本已恢複紅潤的臉頰漲得通紅,頃刻間冷汗便沁濕了他的後背。
“李長史這個反應不對吧,為何你聽到雪靈芝後這般驚恐?你難道不該擲地有聲地反駁說,火縷蟲和雪靈芝與你無關?”
聞非從懷兜中拿出她收集的泥塊和一塊沾了血污的碎布放到李隆跟前,說道:“這一塊泥是昨日我在天香樓藥房中發現的、已經存放了一段時日;而這一塊是從天香樓後院發現的,昨日清晨剛從碧雲峰上采下,這兩塊泥塊均呈藍紫色磷光,乃是北陀秘藥所緻。而這一塊碎布,是我昨日在天香樓後院處遇到一個腿上長有紅疹的雜役,從他身穿的衣服上割下來的。”
“還有李長史家中的仆役,馮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像他這樣長了紅疹的雜役和小厮,天香樓和長史府裡應該還有好幾位,而且都是從碧雲峰上下來後才開始發高燒和起紅疹的,分明就是在碧雲峰上觸碰到了毒液。”
李隆目眦具裂,劇烈的疼痛卻讓他說不出一個字。
聞非冷笑道:“在碧雲峰上的官道下毒,确實是個好辦法,可李長史這般謹慎的人難道沒想過,這蟲毒一旦蔓延開來,你在大涼州裡又如何獨善其身?”
說着她走到李隆身側蹲下,一字一頓地說:“讓我來猜猜,你那位多年的心腹梁顯、梁司馬,可是跟你說隻要掌握了雪靈芝,不僅能達到你們的目的,還絕不會受其害?”
李隆呼吸一滞,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書案,三個月前,正是梁顯将一份有關秘藥的情報親手送到那處。
聞非湊近他的耳朵,悄聲說道,“多虧了幾位大人,害我連睡覺的功夫都沒了。不過我勸大人現在還是多醒一會吧,畢竟很快,你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
說罷,她起身揚長而去,隻留下一個在血水中掙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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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鹿鳴原本在書房中盤算明日拍賣會的一應計劃,卻猛地得知天香樓走水的消息,他隻錯愕了一瞬,當即下令讓州府衙役前去救火。
天香樓附近全都是密集的商戶和民居,若火勢不能有效控制,後果不堪設想。他沉吟片刻,覺得光派衙役官差去還不夠,自己身為一州刺史,理應到場安撫百姓。可沒等他将官袍穿上,一支箭卻陡然沖破窗棂,射到了他的書案上。
溫鹿鳴心下一驚,卻在看清箭羽上熟悉的徽記後眉峰一挑,上前取下箭上的紙條。
“别出門,給你送了份上任禮物,半個時辰後出門看看。”
看着紙條上熟悉且豪放的字迹,溫鹿鳴忽的有種不好的預感,他隻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起身披上外袍就往外走。
“來人,立刻打開公廨大門。”
待溫鹿鳴看清門外都有什麼之後,一向溫文爾雅的溫大公子竟沒忍住罵了一句髒話。
隻見州府公廨大門外的空地上,躺着兩個被脫光衣服、嘴裡塞了布團,鼻青臉腫的男人,一側的石獅子嘴裡叼着一個素漆錦盒,另一隻石獅子的背上則放了一摞賬冊,上方還夾了一張紙條。
正是梁顯和張永路。
溫鹿鳴磨了磨自己的後槽牙,吩咐将那不成體統的二人收入大牢。仲達取下漆盒和賬冊,恭敬地送到他跟前,可等溫鹿鳴看完紙條後,又罵了一句:“該死的瘋子,這回找到跟他一塊瘋的人了。”
罵完後,溫鹿鳴咬牙切齒地吩咐道:“明日一早,你親自去把他給我叫過來,還有他的幫手,就是綁也給我一起綁到公廨裡!”
仲達撓撓腮幫,為難道:“世子,我哪能喊得動那位貴人啊……”收到溫鹿鳴的眼神後,他又立刻正色道,“好的世子,小人明白,我現在就去宅子門口守着!”
溫鹿鳴眉頭深鎖,步履匆匆回到堂内,一名值夜的衙役卻神色慌張地上前。
“大……大人,李長史府中的師爺來報,說……”
溫鹿鳴道:“有話直說。”
“……李長史不知為何周身滿是血痕,一個人倒在書房中,身旁的地上還用血寫着: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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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非與蘇辰大鬧了一通大涼州,将天香樓和州府那群聽命于李隆的衙役耍得團團轉,雖說事情尚未結束,可總歸是出了一口惡氣。
待他們回到吳宅附近,已将近寅時末,啟明星已隐約挂在天邊。聞非近乎十二個時辰未曾阖眼,累得眼皮打架,可精神卻亢奮得厲害。
蘇辰背手走在她身側,笑問道:“好玩麼?”
“還湊合。”聞非答道,過了一會她又想起蘇辰是為了“學做珠寶生意”才到大涼州的,如今看來——“不過蘇公子說要學做生意,就是這麼學的?”
蘇辰笑得眉眼彎彎,“舅父說了,這做生意啊,最大的一門學問就是打擊競争對手。我早就聽聞這天香樓壟斷了西域各國進入大晟的大半商道,從中謀取暴利,我把它玩垮了,自己再做生意豈不是更容易?”
聞非一挑眉,她原隻想調侃一下蘇辰,沒想到此人順坡下驢、胡說八道的功夫竟這般爐火純青。她本還想說些什麼,卻遠遠看到吳宅大門外停了一駕馬車,一個衣着樸素的男子正恭敬地對着他們的方向作揖。
“……先生,聞大夫,刺史大人有請。”
聽了這話,聞非下意識攏了攏自己的衣袖,那裡面悄然躺着半株雪靈芝,随後又轉過頭瞥了一眼身側的蘇辰。
這個男子,聞非認得;而他的主人,聞非更是沒齒難忘。
而能讓仲達親自驅車來請的蘇辰,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