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回的信息總給人一種不能順暢喘息的緊張感,越靈雨此刻卻隻有興奮,自己的人生中已經太久沒有好玩的事情發生了,父親勒令她不許頻繁亮相演奏,因物以稀為貴,她必須夠貴。
身邊除了秦幼宜時不時出些樂子供她消遣,隻剩這幾個家夥。
維港的風穿過陽台半開的門,室内降了些溫度,澄明似清水的夜空被燈光霓虹染亮,從她的角度,摘了隐形眼鏡看,海面是琥珀融掉的汁液。
橘紅。
越靈雨在左手腕的那片日落裡印下一吻,橙黃。
這樣的夜晚,于她,是無限。
拍下一張,屋内屋外各占一半,分享給該看的人。
他不會感興趣...
但她需要他感興趣...
戴鴻深注視着手機裡的照片,夜景看得過膩了,沒什麼稀罕,于是目光轉移,重新聚焦。
半片空間,古典繁雜,像從舊貨市場淘來的老物件,一股腦堆進屬于她的領地,窗子上有抹倩影,衣着輕薄,盤着腿,腿邊大概是動物,好多隻...
有一隻正在試圖偷吃她碗裡的東西。
【在吃什麼?】
一碗草莓發過來,通通紅,憑白讓人想到她的發。
想到那個擁抱...
充滿檸檬和雪松的香味...
幹淨、溫柔、有力量,這些年她似乎有好好長大,熱愛生活并在自己的絕對領域裡發着光。
【半夜好餓,可惜我不會做飯,隻能吃點水果~】
許是見他久久沒回,才又添了這麼一句...
【平時都吃這個?】
【白天當然點外賣喽~晚上不敢,香港的外賣員看着兇兇的...】
....
又冷場,他又不回。
越靈雨忽生燥意...
“不許吃了!小貓吃太多草莓會死的。”
小八登時跑走,也發起公主脾氣。
她再沒耐心,索性扔了手機,踢開已經被小十吃幹淨的盆,回房睡覺。
一頭撲進床鋪,上面還星星點點沾着老邦德街的味道,很淺了,抵不過今天的萬分之一...
父親常說,想要的東西那就必須使盡辦法去得到,得不到便叫失敗...
Rosalind不可以失敗。
...
“戴生?有咩問題呀?”
“戴生?”
戴鴻深驟然回神,視頻會議已進行一個多小時,快淩晨一點了,她應該是睡了,難怪沒再講話。
因着時差,倫敦正是晚飯時間,他頻頻走神,已沒有繼續的必要。
“會議散檔,聽日再繼續。”
啪嗒一聲合上電腦,他開始懊悔,或許自己不該承認還記得她...
領帶随便抽開,解開兩顆紐扣,隐約露出鎖骨,平緩地喘息,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起,定于那座留聲機。
久久沒動...
最後關燈離開。
溫水淋浴,徹底打沒了困意,頭發潮濕垂散半遮眼簾,戴鴻深邁着慵懶步伐下了樓,餐廳亮着暗燈,冰箱門被打開...
水柱大力沖刷,不鏽鋼的碗很快溢出,裡面的草莓在打滾,冒着細密泡泡,紅彤彤...
随手捏起一隻,冰涼的水順指骨而下,落他手心...
屏幕亮起,一條信息,落他指尖。
【你看過我多少次演出啊】
草莓尖尖被他咬掉,最甜的一口...
【全部。】
越靈雨倏然翻身而起,香水原本立在另一個枕頭上,也因她的動作而倒翻。
從十八歲開始,到現在整整八年時間,她辦過的演奏會遍布世界各地,卻不過二十多場...他那麼忙,怎麼可能?
【你騙人,我才不信你哄我的話!】
...
【沒騙你,二十三場,都看過。】
【你十八歲的首場還失了誤。】
他不提,她自己都快想不起來...
在香港中心文化音樂廳,成人禮那天的首演,第一首就被她拉錯了音...
下台之後,父親狠狠地斥責了她,學琴十三年,卻犯這種低級錯誤,丢人現眼。
原來他真的看過...
所以父親罵的是對的,她确實丢臉。
【你隻是緊張,失誤也有失誤的美感,且獨一無二。】
他竟會主動打破冷場...
戴鴻深一手打字,一手吃草莓,兩不耽誤,不緊不慢,似享受過程。
一般來講,晚八點過後,他是不會吃東西的...
今天破例。
深夜,總太容易放任...
香氣過于濃郁反倒刺鼻,實在不如他懷裡。
【你身上的味道才好聞~】
她越過了剛才的話題,把一切轉移到他身上,戴鴻深有一瞬的恍惚,不敢确定這話是發給自己的。
【戴鴻深,你不好奇我要送你什麼聖誕禮物嗎?】
...
【好奇】
...
【那你怎麼都不問~】
...
【你不會說】
...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說!】
...
這種無營養的幼稚對話,在他這裡要往前數快三十年。
必須結束...
【去睡覺】
【那你答應把聖誕節留給我!隻留給我一個人,我就睡!】
...
【好】
越靈雨終于滿意,真絲被子卷起一半纏在雙腿上,變成條美人魚,波光粼粼。
越發睡意全無,索性拾起架子上的小提琴,跪起身,頭發散亂,她也不去撥正,腿依然拴在被裡,半曲《Manha de Carnaval》慷慨釋出。
伊紮克·帕爾曼,狂歡節的早晨...
亦會,是她不安分的狂歡。
.
八點鐘,電話鈴聲響起,吵醒滿屋子的生物,小十最先跑到卧室門口,哈哧哈哧地吐着舌頭,白白的尾巴搖晃,等待裡面的人開門。
卻怎麼等也等不到...
“喂,爸爸。”
“靈雨,回家一趟,帶上你的琴。”
“好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