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一首他沒有聽過的陌生歌謠,輕輕的哼唱起來。沒有音樂配合,隻是清唱,卻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耳朵。
視野繼續朝着黃色星球逼近,很快,就落在了星球表面。
這顯然是一顆首都星蟲口中所說的“鄉下星球”,遍地都是蒼翠的田野,還有草原上一群群珍珠一樣灑落的羊群牛群。
住在這裡的蟲們以畜牧業和農業為生,很多一輩子都待在這裡,沒有見識過首都星的繁華靡麗。
淡淡的微微憂郁卻又十分悠揚的音樂聲一直在響着,音量不高,卻十分扣蟲心弦。
偶爾夾雜着低低的哼唱,從沒有聽過的曲調卻是極為動聽。
這裡應該是高原氣候,有很大的風一直在吹着,呼呼的響。
荒原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石頭,長滿了粗糙的黃綠色苔藓植物。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的在荒原上奔跑着。
年輕的臉上滿滿都是無憂無慮的青春朝氣。
雖然他們穿着的衣服粗粝簡單,卻也無法掩蓋住他們的風采。
一隻是雄蟲,一隻是雌蟲。
他們當然是在時不時的說話的,但是音樂聲蓋住了他們的聲音。不過想也知道,他們會說些什麼。不過是屬于年輕蟲之間的沒有意義的傻話,對未來的向往,對彼此的許諾。
年輕蟲的眼睛是亮晶晶的,裡面全是對生活和愛情的期許,看不到哪怕一點點陰霾。
終于,他追上了他,年輕的雌蟲一下子把年輕的雄蟲撲倒在地上。
哪怕是驟然的撲倒,他也是小心翼翼的,用手掌護住了他的後腦。
雄蟲傻乎乎的笑着,圓圓的臉頰上滿布紅暈,眼睛裡隻能看到他。
歌聲在這個時候,清晰起來:“我從沒有見過極光出現的村落,也沒有見過有人在深夜放煙火。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殺人又放火,你什麼都沒有說,野風驚擾我……”(注)
他看着他的眼睛,裡面滿滿的都是他,似乎再也裝不下别的了。
春天到來,荒原上開門了野花,他們坐在野花叢中,相視而笑。
哪怕就隻是這樣坐着,也能坐上半天時間,毫不厭煩。
秋天的夜晚星光燦爛,他們在星光下相擁起舞。跳得不成章法,卻那樣的甜蜜溫馨。
冬季落雪的時候,他們再一次來到這片滿是石頭和苔藓的荒原上。
一點點的潔白雪花落在雌蟲的肩頭,那裡已經有了銀色的肩章。
雌蟲應征入伍了。
他們來這裡告别。
雄蟲強忍着眼淚,努力的笑着。反倒是雌蟲泣不成聲,最後弄得雄蟲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笑聲和淚光中,雄蟲目送着雌蟲走出了自己的視野。
他獨自一蟲在這裡站了很久很久。
春天來了,花兒開了。
雄蟲漫步在荒原上,孤零零的身影,瞧着瘦了不少。
夏天過去了,秋天又來了。
他獨自在星光下起舞,攀起胳膊,假裝有隻蟲在托舉着自己。
他一圈又一圈的轉動着,不知疲倦。
又是一個離别的冬季,一隊軍雌來到這裡。
領頭的軍雌手裡托着疊好的軍裝,染血的軍帽整齊放在軍裝之上。
屍骨無存的犧牲。
雄蟲看着面前的軍裝,半晌沒有任何動靜,任何語言。
軍雌們來了又走了,徒留下孤單的他。
荒原上多了一座衣冠冢,裡面葬着心愛的他。
星光燦爛,他獨自在墓前起舞。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可是你惹怒了神明,讓你去,還那麼年輕。都怪你,遠山冷冰冰……”
一年又一年,無數個春夏秋冬過去了。
青絲已經變成了白發。
雄蟲還是會在初雪落下的夜晚,來到荒原上起舞。
獨自一蟲。
“……如果有時間,你會來看一看我吧。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如果你看見我的話,請轉過身去再驚訝。我怕我的眼淚我的白發,像羞恥的笑話……”
終于,滿頭霜白的雄蟲舞着舞着,倒在了他的墓前。
閉上眼睛,再次看到了年輕的他。
滿臉朝氣,滿眼愛意,朝着他伸出手來——
“我來帶你走了,吾愛。”
滿身白雪的雄蟲,倒在冰冷的墳墓前,臉上露出了微笑。
嗯,我等你,已經等了好久好久了。
你怎麼能讓我等這麼久呢?
不過隻要你來了,我就原諒你了。
因為,我愛你呀。
“……如果有一天我的信念忽然倒塌,城市的花園沒有花,廣播裡的聲音嘶啞。如果真有這天的話,你會不會奔向我啊!塵封入海吧,塵封入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