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慎之說着不好意思地擡頭,又理了理袖口,明顯是有些緊張。
“小可發現,小可的技術好像不如這個做傀儡的人,我也不能從他的傀儡上找到什麼線索,甚至還得從他的傀儡上學些技巧……”
“唉……是小可學藝不精,辱沒陛下對小可的信任了。”
“無礙。”陛下看着胡慎之誠懇地跪在地上,“白虎,朕隻問你最後一件事。”
“陛下有問,小可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傀儡做到極緻,能讓他如常人一般,甚至騙過命數嗎?”
“能。”
胡慎之非常地肯定,他認真地看着陛下,眼睛裡是他年少斬惡鬼時的堅定。
“不瞞陛下,長兄過世時小可沉迷傀儡之術,妄圖用傀儡造出一個軀殼,複原兄長。”他說着,眼睛裡那片亮亮的顔色逐漸黯淡,“不過妄想終究隻是妄想,小可最終還是覺得逝者不可追,與其沉迷,不如接好兄長留下的事情。”
于是也就放棄了。
“但以傀儡代人的術法小可曾經研究過,有書卷考究為證,傀儡做到極緻,确實可以與常人無異,甚至瞞過命數。”
陛下沉思片刻,不知道是在思考胡慎之所言的真實性還是在思考什麼。
傀儡術不算什麼正經路子,白纨沒有學過,陛下也隻是興起時給白纨講過一點點,并沒有涉及什麼深刻的東西,所以白纨實在算不上了解;而陛下對傀儡術了解多少,白纨是不知道的。
“世上有一巧工,是公輸家的傳人。他老年得女,心愛不已,隻可惜愛女命數不好,隻能白發人送黑發人。公輸氏心有不甘,以娲皇氏造人的黃泥為胚,滄海明月光為引,照故人魂歸。”
胡慎之平緩地講着他研究過的術法上的故事。
故事裡公輸氏最終也沒能引回愛女的靈本,但是他造的泥人代替了愛女所有名冊上的位置,瞞過了命數和天道。
“那公輸氏存有私心,不願女兒在後世筆墨中隻有個早夭的記載,便将泥人留了下來,任憑它代替女兒,讓它給愛女掙了一個才女神童的名号,臨死前親手将它銷毀。”
胡慎之說着,真情實感地歎了口氣:“那是四方第一個有記載的傀儡,也是唯一一個傀儡替人的例子。”
……如此一來,那蘇赭被傀儡替代了多久?
“不過世上巧工何其少,像公輸氏那樣的更是鳳毛麟角,公輸氏又早就死了,世上還有誰能造成這般神奇的傀儡……”
“說個不應時的,小可真有幾分好奇,恨不得與此人促膝長談,深究傀儡之術!”說起傀儡,胡慎之的眼睛又變得亮晶晶的。
他是真喜歡這些……胡慎之的記憶白纨也不小心窺見過一二,和在玄豫的夢境中的大差不差,隻是更詳細些。
他從小就喜歡制造傀儡哄人,若有人沒認出來這是傀儡他開心,認出來了他也開心,樂此不疲。玄豫就經常被他拉着玩這個遊戲,隻是玄豫一次都沒有認錯過。
傀儡從粗糙簡陋到精細複雜,沒有人說他弄的是奇淫巧計,胡審之和玄豫都會陪着他胡鬧。
一個故意猜錯,一個故意戳破。
設若他不是唯一的白虎主,他應該會有更多精力去研究那些東西,然後成為一個不亞于公輸氏的巧匠。
可“設若”總不可能成真。
他也必須把擔子挑起來。
“……陛下,若無要事,小可先請告退了。”胡慎之又一次彎下腰,動作熟練的行禮,“這些奇淫巧計,小可多年未有涉獵,于此事上幫不上什麼忙,反而容易添亂。”
“妖市還有些事務有待處理,此次鬼市重開遇上這樣的東西,後頭估計沒什麼活動需要小可了,小可就先走一步了。”
“嗯。”陛下點頭,“朕不是鬼市主事,你要走,應去知會玄武。”
“小可稍後就去。”胡慎之又一次行禮,一步步退至門邊才起身轉頭離去。
端的是禮數周詳,審慎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