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之境,蓬萊仙山在朦朦胧胧的海霧中影影綽綽,時有鶴鳴越過山海,伴随着白鶴一閃而過的浮光掠影。常常有仙家乘着白鶴飛越東海,帶着自家新開封的仙釀準備在山中尋個二三好友痛痛快快地暢飲一番。
天穹之上,琉璃地磚黃金瓦,無數盞水晶雕成的燈中墜着一團小小的朱雀真火,火苗忽上忽下,地上的琉璃倒映着明滅的燈火,直接将這一方天地都連在了一起,串成了一片閃爍的星河。
星燈之下,衆仙家身上雲霞織就的服裝熠熠生光。海日于遙遙的海霧外若隐若現,灑下淡淡的金輝,朱雀主就踏着這樣的光芒如同一團火焰一樣從仙府踏雲而來,迎接此處仙境少見的貴客。
“卻丹,見過陛下。”
陛下在她行禮之前就已經虛虛托了她一把,白纨在他身後向卻丹見禮。
卻丹嘴角揚起一個明豔動人的笑容,揮揮手讓衆仙家退下,自己繞到白纨身邊:“小纨怎麼突然随陛下上我這兒來了?今兒個還沒到仙市開市的時候兒,你如今來可沒什麼好玩的。”
白纨心裡想着她在這一堆事裡頭下來不清不楚的身份,微微側身躲過她搭上來的手。
“卻姨,我不小了。”
卻丹聞言,笑得更壞,接着還沒收回的手,重重在白纨肩頭拍了一巴掌:“喲,這會兒還在姨面前裝起大人來了?”
“像樣。”她笑着,卻沒有再把手搭在白纨肩上,轉而看向陛下,“陛下大駕,我這裡準備的倉促,也沒什麼招待的,隻能請您到我府上喝兩盞茶了。”
“正好,”陛下面上端着穩穩當當的笑意,“你府上的茶自是最好的,正好有些時候沒有喝到過正宗的留仙了,這次正好來常常。”
三人随着卻丹一路慢悠悠地穿過仙市的小道,最後走入山中深處,沿着山中蜿蜒向上的石階走去。
白纨突然想起來曆代仙主都遠離仙市熱鬧的地方,住在最安靜的山中,于是問道:“曆代仙主為何都住在這裡?”
卻丹走在最前面,聞言回頭對他笑了一下:“執掌者愛住高地方,等上去,你大概就懂了。”
于是一路上再沒說什麼話。
但是陛下和白纨兩個人卻在心裡一直傳聲。
“陛下打算從哪裡問?”
卻丹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哪裡都很正常,無論怎麼樣都是一個盡責并且受愛戴的仙主的樣子。
她對于突然到來的陛下和白纨也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端的是四平八穩的待客态度。
“認真上山,你小時候在這山上摔過。”
…………
陛下這一句說的突然,白纨卻聽出了不對的地方。
他小時候在夜晚上過山?
既然如此,按照卻丹那個什麼都要損兩句的性子,她不可能不會提。
“他”沒有提,隻能說明他不知道。
山中很安靜,仙境中四季如春,黑夜來得算不上早也算不上晚,落日的餘晖最後覆蓋在山中唯一一片蒼翠的綠意中,鳳凰花在一片綠意中像是剛剛睡醒的美人面,長風傳林而過,驚起晚歸的山雀,落下幾聲倉促中略帶責備的叫聲,然後又歸于安甯。
茶已經烹好,香味引來了山中趁着夜色醒來曬月光的小花靈,花靈扇着翅膀聞着味兒就飛過來圍着打轉兒。
卻丹笑着首先倒了兩杯給陛下和白纨,然後又倒了一小碟,彈指濺出茶水,茶水在空中散成細碎的水珠,剛好落入花靈拎着的小籃子裡,被他們歡歡喜喜地提着回去澆灌自己的那朵小花。
“好茶。”陛下淺嘗了一口新泡的茶,笑着看向窗外飛遠了的小花靈們。
籃子裡裝了茶水,比往常要重一些,有的小花靈提着籃子飛得歪歪扭扭的,甚至會不小心撞自己的同伴一下。
“蓬萊多産這茶,陛下喜歡,帶些回去就是了。”
卻丹歪坐在桌邊,單手撐頭,一縷紅發垂在她的手邊,被她撐着頭的手壓在臉上,平白給她這張臉增添了幾分媚意。
可是朱雀主連妩媚都較尋常女子不同,若拿花來比喻,她便媚得像是一朵蘸了金箔的牡丹,在那媚意之中甚至還帶着幾分灼人的意味。
她笑着拂過杯沿,蔥白的手指上指甲修得平整,虎口處有較為明顯的繭。
“陛下,茶也喝了,想來您也不單是來找我喝茶的,不如直說?”
陛下放下杯盞,玉杯叩在桌上,輕響之間,透明的絲線浮現在陛下和白纨周身。
密密麻麻的絲線幾乎已經要貼着兩人的皮膚切割皮肉。
“不知道你更願意朕如何稱呼你,故而一直沒有唐突。”陛下的手撫上已經貼在他脖頸上的細絲,輕輕将它推開,“朕該稱你為卻丹還是卻白翁?”
“您既然已經看出來了,那我再繼續用着她的身份豈不是唐突?”
說話間,卻白翁擡頭,他身上一身紅衣突然被點燃,燒成白色的離火從他端坐的位置燒起,一直沿着那些絲線燃燒開來,一時将并不算寬敞的屋内燒得有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