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一大隊人從張府湧出來,徑直走向這邊。
“來了!”
謝意看着他提起藥箱放在前面車轼上,随後掀開簾子,輕快跳下車,站在原地。
走在整隻隊伍最前方的男人容貌威嚴,英武不凡,看得出的确是獨當一面的青年将軍。
他徑直走到時暮面前,毫不遲疑地單膝跪下,拱手行禮,“請時大夫救我公子一命!”
身後的衆人也随他跪下,齊聲道:“請時大夫救公子一命!”
靳鶴林也跪在其中。
這一夜,他身上的衣服當真是濕了一遍又一遍。
原以為是攀上張将軍關系的好機會,畢竟流微公子已經醒了,他自覺後續不會有大礙,左右不過是調理一下身體,保一下腹中的胎兒。
沒想到,回到張府不到一個時辰,流微公子就開始劇烈腹痛。
靳鶴林隻當是滑胎,趕緊給他下黃芩湯和安胎白術散,不但沒有止住疼痛,公子更是昏迷不醒。
脈搏細數,觸之不能及,已然是失血之象。
難道真如小哥兒所說,血出在腹中?
張綏去宮中請了太醫院的兩位大夫。
一掐脈象都說張流微是腹中出血,早就該下十灰散止血,恐怕是姓靳的民間大夫耽誤了治療。
公子此刻血亡氣竭,能不能活隻能看命。
可知道張流微腹中出血,隻是具體哪裡出血,怎麼出的血,如何止血,兩人也拿不準。
張流微是側室,但所有人都知道,張綏娶正妻隻是家族任務,娶張流微才是愛情。
此刻,張流微渾身冰冷,昏迷不醒,一條命顯然已去了半條。
張綏大怒之下就要嚴懲靳鶴林這個庸醫。
靳鶴林驚吓間,隻好将所有實情合盤托出,承認在湖邊救活流微公子的其實是琉璃巷的哥兒遊醫,并且還說那哥兒早就說流微公子腹中在出血,堅持要救公子。
張綏也很難相信一個哥兒能為人診治,隻是此刻流微危在旦夕,對方又堅持在門外等候,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帶着人出門親自來請。
在松月湖,流微對這位哥兒大夫多有怠慢,張綏已經想好,如果對方拿喬,就把人綁進去,刀子一架,不怕他不老實。
但還是先禮後兵。
大丈夫能屈能伸,以後有的是機會在這哥兒面前找回場子。
對方卻沒有絲毫耽誤,伸手提起車轼上的藥箱,“走吧。”
說完便往張府那道朱紅的大門快步走去。
反倒讓張府的人落在了後面。
謝意看着他腳步越來越快,最後變成疾跑,單薄身影于夜色中映着張府門口的燈籠,很快消失在朱紅大門裡。
想起在松月湖邊,聽到他和那個黝黑男人說的話。
謝意能感覺到,即便那個傲氣淩人的公子對他出言不遜,他也是真心想救張流微,就像他救那個閉氣的嬰孩。
因為他是大夫。
他說,人命關天。
謝意突然感覺到胸口一滞。
好似再次回到那個鮮血流滿整個落霞殿地闆的夜晚。
如果,當年有這樣一位大夫等候在宮門外,謝塵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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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中,張流微躺在床上,已經休克。面容呈貧血貌,渾身冰冷,血壓極低,全腹壓痛。
時暮先給患者輸上血,吸上氧,糾正休克狀态,接下來就需要盡快完成輸卵管切除術,止住腹腔内的出血。
張綏還有一衆婢女,乃至那個醫館坐診大夫靳鶴林也全都跟來,一堆人烏泱泱塞在卧房裡,晃來晃去。
時暮沉聲吩咐:“不要影響我看診,所有人都出去。”
張綏剛轉身就聽到身後的大夫開口:“将軍稍等。”
張綏轉過身,哥兒已經站在自己面前,幹脆利落地交待:“接下來我要為他進行的腹腔鏡下的輸卵管切除手術,主要就是切除破裂一側的輸卵管,術後可能會引起可能存在出血、感染、器官損傷等風險,但為了幫他保命,這是必須做的。”
“聽懂簽……”想起沒有手術确認單,時暮吞掉後面的話,擺手,“聽懂就出去吧?”
張綏走出卧房依舊感覺自己,好似一句也沒聽懂。
醫療空間裡提供了完整的手術室。
隻要時暮想一想,所有設備就開始運轉。
給張流微完成全面檢查後,伴随着滴滴作響的心電監護儀,沒有一絲溫度的無影燈亮起,照出綠色的手術床。
旁邊的手術刀泛着金屬的冷光。
一切是那麼熟悉。
工作多年,手術室是他每天停留時間最久的地方。
累積上千台剖宮産,上百台輸卵管切除。
但現在,沒有助理醫生,沒有麻醉醫生,也沒有器械護士,所有一切都是自己一個人來完成。
給予患者氣管内全麻,鋪好無菌孔巾。
換好手術服和拖鞋,帶好口罩、手術帽,洗手後,再次穿上一層無菌手術衣,戴好無菌手套。
準備就緒。
時暮站在手術床前,握住手術刀,在張流微露出的肚臍位置,精準地落下刀刃,用力。
伴随着皮肉被劃開,鮮血從短短的刀口中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