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春知定了一個小包廂,齊疆沒什麼胃口,面前擺的上湯時蔬隻動了一筷頭。
“不餓嗎?”
“嗯。”
“怎麼看着有點慌呢。”
齊疆神情無措,一隻手擱在桌下摩挲着腿根。她好像給祝春知添了麻煩,她好像有點融不進祝春知的世界。
“臉上還疼嗎?”
齊疆猛地擡起頭,見對方依舊神色淡淡,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呢。
“不疼。”
祝春知放下筷子,手指輕敲了兩下玻璃杯壁,忽然擡眉問:“你當時是想殺他的是嗎?”
她的眼眸和神色都溫潤,看起來慈悲極了,為齊疆而起的疑問和擔憂,簡直令齊疆心碎得要命。
齊疆别過頭去,眼角的淚花不間斷地湧出。
那天下午她回到浮若鎮時,包裡是藏了把尖刀的。她的腦子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在昏暗的賭場裡找到了齊裕斌,拉他出來時對方嘴裡不幹不淨的。
齊疆将他拖到一邊,逮着舊傷又揮了幾拳上去。
齊裕斌反抗時砸上了齊疆的臉,眼睛連着臉頰腫成一片。
他的眼裡滿是猥瑣的促狹,獰笑着說:“怎麼,還要為了那個女人殺了我?你們母女可真都是情種啊。”
齊疆将齊裕斌壓制在地上,霎時舉起刀,懸而将決之時,祝春知的電話打了進來,令她恍惚有種隔世之感。
用抹布堵住齊裕斌的嘴,接通電話後,那邊是祝春知口齒溫潤的聲音:“我把嘎嘎的牽引繩忘在寵物店了,你回來的時候幫我拿回來吧。”
齊疆動了下疼痛的臉,又看了看因打鬥而髒污的衣物,說:“我明天拿回來吧,我今天晚上在陳怡然家睡,不用等我了。”
“明天?”祝春知确認道。
“明天。”齊疆承諾。
挂斷電話後,齊疆松開了齊裕斌,緩緩平複着呼吸,說:“不要再來找我,以後我會每個月給你錢。如果再被我發現你出現在我們周圍,錢沒有了,命兩條。”
她現在有了活着的依戀,不敢再去輕易說死亡了。
齊裕斌的本意就是有一個取之無禁的錢款來源,“行,行。”他連聲應着,又敲了齊疆五千元,消失在巷道尾。
這邊祝春知見她沒有回答,身體微向前傾着,又問了一遍:“是嗎?”
“所以你是怕我做錯事……”做錯事了也能由你來收尾,才喊谌歲來的嗎?
“沒有,我家人想趁意識還清醒的時候做一個遺囑公證,我就讓谌歲找個律師來。不是專為了你,齊疆。”
話說得利落分明,也傷人極了。
斷絕那分毫的癡心妄想。
那晚祝春知看見了齊疆的手背,舊傷上面又添新傷。
齊疆不會輕易跟人發生沖突,能把手打得紅腫破皮,被打的那個人隻有一個。
祝春知給尹蘭打電話時,那邊交代說齊裕斌之前的積蓄已在賭場消耗殆盡了,可這兩天忽然得了一大筆錢,對她說自己以後都有了得錢的門路,隻要緊緊抓住那個女人就行了。
“那個女人是誰?”
“他沒細說,好像是什麼大學的教授之類的吧。”
祝春知忽地擡頭,眉心不自覺顫動了一下,挂斷了電話。
下午齊疆又不見了蹤影,給她打電話時,聽見她的聲音顯得有些驚顫,當晚還徹夜未歸,祝春知直覺要出什麼事,于是撥通了一個歸屬地為平京的号碼。
“再吃一點吧,我去給琇琇打包,我們還有事情要去處理呢。”祝春知起身,又緩又輕地撫了一下齊疆的發。
“是要給他辦葬禮嗎?”
“是。”祝春知的眼睛黑亮亮的,點頭時嘴角仿佛還噙着笑意。
是要歡歡喜喜送他歸西的。
齊三兒雖名喚齊三兒,但一個姐姐出嫁到遠方,沒多久就因病去世了;另一個哥哥早些年離家出走,多少年也沒回來過。所以這一支算得上門庭冷落。
齊裕斌的葬禮上來的人不多,都是些沾點血緣關系的人,再加上一些鄰裡鄉親。齊疆的奶奶在世時和這些人常走動,誰家有個頭疼發熱的小毛病,她便去幫襯着照料。
所以縱使齊裕斌活成垃圾,死後還是到了一些人吊唁的。
祝春知特意讓人用花圈将整個靈堂撐得滿滿的,唢呐聲吹得響徹。
之後齊疆乘着中巴車去火葬場。
齊琇的年紀還太小,這一程她隻跟着祝春知的車,不靠近前車。
洗手間内,祝春知正安靜洗着手,聽廁所另外的隔間旁有人竊竊議論,“忙前忙後的那個是齊疆的姐姐嗎?”
“看着像,兩個人長得也有點像,興許是他前妻的孩子吧。”
“唉,一個大活人就這樣沒了。”
“你不知道,齊三兒自己做的孽太多了,好好的兩任老婆都被他打跑,留下來兩個小孩,可憐無依的。”
“是不是還有人說,齊三兒是被繼女殺的……”
“那不能吧。要是真殺了她爹,怎麼可能還用那樣大的排場送齊三兒。”
“說不定是高興呢。”
祝春知掏出紙巾來,一點點地捺盡了水漬,将紙巾揉成團,扔進垃圾桶内。
是真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