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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玻璃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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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那一天,名為“之疆”的褪色黑白頭像賬号更新了一條視頻。

畫面中出鏡的齊疆正蹲在小花園裡刨土,旁邊擺着一叢叢玫瑰苗。

幾個月後的如今,浮若鎮齊疆的後院中,盛開着大片大片的玫瑰和郁金香。花種是小半年之前齊疆種下的。

視頻在繁花中結尾,片尾墜着兩行字:

願來年春花開時,我為風景,祝君知春。

春天到了,姐姐。

視頻發出的賬号ip歸屬地為平京。

琇琇生活在昌興省,那麼顯然隻能是陳怡然了。

祝春知不可抑制地給陳怡然撥去電話,“跟我說一說她,說一說她最後的事。”

對方似是等待了很久,說:“你來平京,我們見一面吧。”

見面後祝春知才知道齊疆在日記中所寫的陳怡然患的病究竟有多麼嚴重。

過去對方的俏皮短發如今已全無,整個人幹瘦如将要死去的樹木。

看着祝春知詢問的目光,陳怡然虛弱地笑笑,說:“急性髓系白血病,但還能再活幾年。”

陳怡然的語氣又好像是要哭出來了一樣,說:“齊疆走的那幾天,我在icu,沒能去。”

祝春知微微坐過去,眼淚落到陳怡然手面上,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樣喜歡哭的人。

為着陳怡然,為着齊疆。

陳怡然拍了拍她,然後說:“姐,我跟你講講齊疆吧。”

從陳怡然的口中,祝春知拼湊出了齊疆生命的最後一個月。

那晚的大雨之後,齊疆的視力一落千丈。

放寒假後,她不顧醫生說需要住院治療的勸囑,回到浮若鎮躲了起來。

她想要在小院中種滿玫瑰和郁金香,卻無意間挖出了母親張寶熙的骸骨。

連續的大雨沖刷使地面土壤變得稀薄。齊疆下鏟子時眼神瞥到了一縷淺紅色的綢衫,是張寶熙留給她的最後一面所穿的衣服。

齊疆的記憶昏漲把頭腦填滿,記起那時齊裕斌拎着酒瓶,對着八歲的齊疆醉醺醺地說:“你媽跑了,找你那個棒子爹去了,她不要你了。”

之後齊疆隻聽見小鎮上的人對她的議論紛紛:

她媽受不了齊三,跑了。

這姑娘多可憐啊,連咱們的話都還沒說利索呢。

如今她顫抖着手去觸摸母親冰冷的骸骨,熱淚從眼眶不間斷的湧下,才知曉原來張寶熙并沒有抛棄她。

可卻萬萬不如抛棄了她一個人遠走。

土地中陪着張寶熙睡着的,還有一個陶瓷罐。

齊疆把罐子打破,從中掏出一個記事本,上面寫滿了齊疆的日常小事,還有對梁清哲的思念。

齊疆從累積的信息中知道了他生活在自己幼時生存過的另一個國度的原州,在一所大學任職。

張寶熙入土為安後,齊疆給自己辦了護照和簽證,飛到韓國的土地上。

左眼始終打着紗布,卻也讓她挨個查遍了原州的每個學校,終于在一所科技院的校門前,見到了張寶熙留給她的照片的背景。

齊疆拿着照片低低地去詢問,有人想起來這位教授似乎已經從原州科技院離職了。

又輾轉多地,終于不負有心人地被她碰見了梁清哲。

對方比起照片中的模樣,沒太多變化。

齊疆操着異國的語言舉着母親的照片詢問剛剛下了課的梁清哲,還記得張寶熙嗎?

對方搖頭。

齊疆轉過頭去落淚。一個給你生下了子女的張寶熙。

這時有人上來挽住梁清哲的臂彎,撒嬌般詢問情況。

“沒什麼,”齊疆聽見梁清哲這樣說,“她向我問路。”

梁清哲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倒也都不重要了。

齊疆将照片撕毀塞進包中,又自己帶着個無名的答案回了國。

幾天之後,溺亡在水中。

/

祝春知從來沒想過,原來那時的齊疆,已經失去了她的所有。

春天結束的時候,祝春知的頸上開始過敏,鎖骨的傷疤周圍也開始起着疹子,僅僅是一小塊。

像鬼魂留下的吻痕。

齊琇用快遞寄給她一個相機,說:“是姐姐的東西,但我想也應該是屬于你的。”

祝春知打開來看,是齊疆視角中的她,多數是背影。

原來你見過我這樣多的背影。

不能再睹物思人。

她會死的。

祝春知放允自己一條生路。

五天之後,她又去療養院探望了一趟祝如敬。對方緊緊攥住她的手,聽見祝春知比自己還厲害的咳聲,枯歎:“怎麼成這個樣子了啊。”

“小姨,我要出國去了,最近一段時間可能就不來看你了。”

祝如敬的手費力擡着,為祝春知挽起耳畔的一縷發,“不用挂念着我,春知。”

祝春知的淚滴落到枕頭上,霞光映着,如她的淚到了世紀末。

她自覺做夠了深情姿态,所以如今該奔自由而去。

可身處瑞士時,望着映在玻璃窗上的燈束,祝春知想到家鄉,想到思念,想到齊疆。

這一年國内國外地漫無目的遊蕩,祝春知覺得鬓發邊都能生出華發。

可她人卻未真正蒼老。

/

接到趙瀾争的電話,對方語氣難掩激動地對她說:“春知,你快看看我發的那個視頻,是不是嘎嘎?”

視頻裡的小狗像是流浪了許久,毛色相近,脖頸處一塊心形也像。

“我現在回去。”

像是死水的湖心被投進顆石子,祝春知活了起來。

下了飛機趙瀾争正牽着那隻小狗等在機場外。

祝春知走近了蹲下身喚它:“嘎嘎?”

沒有生物向她走來。

可祝春知卻笃定這就是嘎嘎,她将其抱起,溫柔撫着它的頭:“咱們回家了啊。”

趙瀾争走後,祝春知去見了一個人。

那人人稱修民哥,此刻他的面前正站在一個中年男人。

見祝春知來了,黃修民踹了一下那人的腿彎,對他道:“還不快說!”

“是,是。我和蔡心珍過去是同事。她老公早些年欠了一屁股債跑了,留下一個女兒有癫痫病。”

“有一天我看蔡心珍跟一個年輕的男人見面,神神秘秘的,就湊上去看了一眼。聽見了他們兩個在商議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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