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我媽媽嗎？你……你是陳晴嗎？”
她能感覺到來自背後陰冷濕滑的感覺，就仿佛墜入了沼澤地一樣的觸感讓整個後背都濕冷粘膩，同時，一股莫名的寒氣圍繞在脖頸周圍，尤其是被女鬼觸碰到的地方都像是結了冰一樣僵硬。圍繞着身周的紅色霧氣充斥着腐爛、血腥的味道，刺痛了沈聆的呼吸道，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這……真的是媽媽嗎？
右側的肩膀上像是壓上了千斤重的東西，她顫抖的身體随時都可能支撐不住那個重量，但不敢輕易動彈的謹慎讓她克服了生理上的恐懼，勉強讓自己咬着牙也要保持打坐的姿勢。
不對啊……
為什麼感覺……
她好陌生……
“媽媽在這裡，聆兒，别害怕，媽媽一直在找你們，但是你們去哪裡了？媽媽怎麼都找不到你們……沈凝呢？沈衷呢？”
沈衷，是沈聆的爸爸，也就是這次車禍喪生的另一個人。
“聆聆，媽媽在這裡好冷啊，媽媽一個人找不到你們……你能過來陪媽媽一下嗎？”
女鬼說着，詭異地從沈聆的肩上探出個腦袋，鏡子裡的她死死盯着鏡子裡的沈聆。
她在逼問。
她在凝視！
沈聆感覺到自己靠近女鬼的那半張臉都凝結了冰一樣，整個人徹頭徹尾地僵在原地。
她看着鏡子裡的女鬼身周紅色的霧氣圍繞着自己，甚至血霧從裡伸出了手要抓住她的脖子。
“聆聆……來陪陪媽媽好嗎？”
女鬼的聲音鑽入了沈聆的腦袋裡，她感覺到一股徹頭徹尾的寒氣将自己完全籠罩，身體，動彈不得。
“不、不對……你不是媽媽……外婆說我隻能和媽媽說三句話，你不是我媽媽！你到底是誰？！”
“呵呵呵，這有什麼要緊的，我當你媽媽好不好呀？”
女鬼的聲音變得扭曲了起來，她說笑着，尾音變得尖銳刺耳，她伸出一雙已經白骨化的右手，朝着沈聆溫熱的喉嚨就掐了過來！
“青龍鎮咒，鎮壓惡靈，天地齊同，封印虛空，咒力彙聚，破除邪魔，破——”
十萬火急之時，一道金光閃過，如雷電一般徑直劈開了女鬼伸向沈聆的手。
“可惡——”
女鬼被那金光灼燒，吃痛地縮回了手，氣急敗壞地看向了金光傳來的方向，一個男人正站在對街，那人身周泛着淡淡的光，腳下也踩着類似八卦陣一樣的東西。
“又是你？！姓吳的臭道士！”女鬼的聲音變了，她不再是女人的聲線，而開始變得尖銳，聽起來像是小女孩氣急敗壞的尖叫。
“惡鬼，你作惡多端，裹挾枉死之人的魂魄還不夠，還想害活人性命不成？速速離去！”
那人淡然地說着，手中閃過另一道金光，那金光瞬間籠罩在沈聆身上，金光刺眼着，沈聆隻依稀看到遠處似乎有一個人影，但這一切變故讓她反應不及，隻得下意識地閉上雙眼。
“可惡——我來日再找你算賬！”惡鬼被金光打傷，她吃痛地慘叫着，伴随着那慘叫聲，沈聆聽到了類似什麼東西撕裂了的聲音。
有什麼東西，正被生生從自己身上剝離。
随後，沈聆感覺到肩上的重量一下子輕了許多，在她再一次睜開眼睛看向鏡子的時候，身周的紅色的霧氣已經大半散去，追魂索命的惡鬼已經恢複成了沈聆母親的樣貌。
“媽、媽媽？！”
沈聆看着鏡子裡的母親，雖然她的樣子是頭破血流的模樣，但那樣子，分明是母親生前的樣貌，隻不過她額頭是血，頭發也都是血迹，看起來是剛出了車禍的樣子。
“聆聆……媽媽傷害你了……對不起……”鏡子裡的母親低下了頭，不敢與女兒對視。
見此，沈聆忙搖了搖頭：“不、不是的，我知道剛才的那個不是媽媽！媽媽一定是被奇怪的東西控制住了……沒關系的……”
沈聆說着，已經淚流滿面，她跪在黃泉路上，此刻多想轉過頭看看母親，真切地看看母親，但外婆囑咐了她，隻能看着鏡子裡的陰魂，不能回頭！
她顫抖着身子，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一樣打落在地上，咬着下唇忍不住啜泣起來。
“媽媽……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和爸爸……”
“聆聆，對不起，爸爸媽媽媽媽要先走一步了，沒想到最後，你還是成了陰廚……你今天來，應該是問我最後想吃什麼吧……米飯，我想吃米飯，聆聆能做給媽媽吃嗎？”
“好、好的，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就帶過來……”
母女兩人隻有三句話的機會，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沈聆忽然感覺到自己右肩的重量消失了！
原先攀着自己肩膀的母親的靈體就像是化為了一縷青煙一樣消散殆盡。
轉眼之間，鏡子裡，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走掉了。”
香爐裡的香，也燃盡了最後一寸，掉落在地上的灰燼，被風輕輕吹散。
在香滅了的時候，黃泉路的景緻也如煙塵一般消散，在消散之後，周圍再一次回到了午夜的街頭。
沈聆呆愣地坐在原地，這一切都仿佛隻是她的一場夢。
夜色，依舊是死一般的沉寂。
這一切就仿佛莊周一夢，清香燃盡。
“滴滴。”
突然，路邊傳來了汽車喇叭的聲音，冷不防吓了沈聆一跳。
“誰？！”
她循聲回頭看去，恰好看到一輛巡邏的警車停在了自己身邊，從車窗探出一個年輕的男警，正好奇地看着她。
“喂，小姐姐，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那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警察，額前垂着幾縷烏黑的發絲，微微飄動，一對劍眉如利劍般斜飛入鬓，眉下是一雙深邃如寒星的眼眸。
沈聆的思緒還停留在祭魂的驚心動魄中，思維短路，尚沒有反應過來。
小警察見狀，皺了皺眉頭——午夜的街頭坐着一個十八九歲小姑娘，這可不是能放任不管的事情。
出于警察的責任感，小警察推開車門下了警車，邁着有力的步伐走到沈聆身邊時，路燈将他的影子拉長，悄然落下的影子仿佛一張幕布瞬間将沈聆籠罩其中，讓她陷入淡淡的昏暗之中。
“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家吧，夜深了，你一個人在這裡不安全。”
回家……
聽到這個詞，沈聆心中一陣酸澀。
她張了張口，但溫熱的眼淚先一步湧出了眼眶。
恐懼、悲傷、不舍、擔憂、驚恐……
這些複雜的情緒一下子湧上心頭，五味雜陳着，她大哭了起來。
“别……小姐姐你别哭啊……有話慢慢說，我是警察，我會幫你的……”小警察見眼前的女孩子突然哭了起來，頓感手足無措，他忙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沈聆顫抖的肩膀上。
外套上，小警察溫暖的體溫擴散到沈聆身上，她感覺到方才的陰寒似乎驅散了不少。
擡起頭，她看見近在咫尺的警察臉上籠罩着淡淡的燈光，這才有了幾分“回到陽間”的安穩。
——我回來了。
——我還活着。
——我見到媽媽了……
深吸了幾口氣，沈聆搖了搖頭，腦袋飛速轉動着，思考着要怎麼扯謊才能隐瞞過去。
“我……”沈聆撓了撓頭，“如果說……我在拜祭我爸媽，你相信嗎？”
沈聆的聲音帶着哭腔，她看着就像是涉世未深的少女，誤入歧途。
“祭拜？”警察二張和尚摸不着頭腦。
“嗯……昨天，這裡出了一場車禍，死了一對夫妻，男的叫沈衷，女的叫陳晴，我是他們的女兒，我叫沈聆。”沈聆開始扯謊了起來，“今天晚上我睡不着覺，就想着來拜祭一下雙親……不是說午夜十二點的時候陰氣最重嗎？我想着這個時候說不定能通靈，就……”
沈聆的謊言張口就來，但同時，她注意到，這位年輕的巡警，胸前挂着一個警牌，上面寫着兩個字——“林淩”。
“原來你是那對死者的女兒……你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但是……這裡靠近郊區，晚上沒什麼人，你一個人來這裡實在太不安全了，最近治安不是很好，下次不要這麼做了，我相信你爸媽一定不希望你以身犯險。”
“嗯、嗯……”沈聆胡亂應承着，不敢和警察對視，生怕自己露出馬腳。
忽然，沈聆感覺到好像哪裡不太對勁，她低下頭，這才感覺到自己褲子一陣溫熱……
剛才祭魂的時候，她吓尿了？！
“對、對不起！我還有事情，我先回家了！！”沈聆頓時臉燒得通紅，顧不得許多，她慌忙收拾起地上的結魄燈、鏡子、蓋好香爐，一股腦塞進背包裡，慌慌張張地轉身跑走了，甚至來不及把外套還給林警官。
“诶？！你慢點啊，我送你回家吧……”
未等警察說完，沈聆早就跑得沒了蹤影，剩下愣神的林淩還站在原地。
“……這姑娘，跑得還挺快，不當警察還挺可惜的。”警察不由得笑了起來。
他搖了搖頭，轉身走向了警車，原本以為輪值到午夜是一件苦差事，現在看來，似乎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忽然，林淩腰間的對講機響了起來。
“滴。”
他接通了對講機，從對講機那頭，傳來了報警中心的聲音：“請立刻趕往元山路，那裡發生了嚴重的車禍，一輛校車從路邊翻下斷崖，車上的乘客都是孩子。”
林淩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了起來，他跑向了警車： “收到，我馬上趕過去。”
就在這時，街角一個女孩子揉了揉眼睛，躲在牆後的她早已将這一切都不動聲色地看在眼裡，她顯然沒有聽到警察的對講機，此刻心心念念的，都是方才看到的祭魂場景。
“這……又是香爐又是鏡子的……難道是什麼招魂儀式？有意思，看來我深夜出來尋找恐怖直播的題材還挺有收獲的！聽那家夥說，明天的這個時間還會過來？那我如果在那個時候開一場直播，一定超級勁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