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書肆又送來一車書,水利,醫理,種莊稼,各是厚厚一摞。
自下山那日,這京中的雨下下停停,連綿十數日。
汝河一帶城郡應是也入了梅。
莊疏庭翻書的手停了停,吩咐身旁做針線的香茗,再多備些祛濕邪的藥草。
香茗滿面疑惑:“小姐,已備了三大箱子,這輩子怕是都用不完。”
汝河一帶天氣潮濕,不管有無水患,祛濕邪的藥草都是必備之物。
莊疏庭道:“不夠,再去購置一些。”
“是,奴婢午後便去。”香茗道,“小姐,奴婢聽說,老爺明日便要回府。他知曉您隐瞞身手,可會責怪您?”
“他不會知曉,”莊疏庭道,“莊沅沅不會同他說。”
“她不說是怕小姐搶了她的風頭,可小姐自己為何也不說?”香茗道,“老爺若是知曉小姐身手這般好,定要對小姐另眼相看,定會護着小姐,小姐便不會受這許多委屈。”
若是因她身手好,父親才護着她不讓她受委屈,誰稀罕他護着?
莊疏庭翻了一頁書:“即便我身手不好,禮儀不好,琴藝不好,樣樣都不好,師父和師兄師姐也會護着我。”
香茗放下手中針線,偷偷抹淚。
莊疏庭餘光瞥見:“怎地哭了?”
“奴婢傷心。”香茗道,“奴婢們這樣的人,小姐還是護着奴婢們。小姐這般好,老爺卻隻挂着二小姐和兩位少爺。”
也并非完全如此。
莊沅沅禮儀有失之時,父親便能記起她的好來,讓莊沅沅多多跟她學習禮儀。在外頭,尚還記得她是莊家大小姐,并未折了這名頭的面子。
“隻盼王爺殿下能像小姐師父和師兄師姐那般,護着小姐,對小姐好。”
莊疏庭怔怔瞧着正拈着一頁書角的右手,想起那盞被風吹熄的燈籠,手背上似是還留有桓照夜掌心的餘溫。
“對了,小姐,您剛啟程去淨梵山,王爺殿下便拿着鬼面具來找您。”香茗道,“二小姐将您的确切去處告訴了王爺,還說您是因師兄弟模樣俊俏,舍不得他們,才在山上住那麼久。”
莊疏庭眸色微冷:“下回她再來比試,你可下手重些。”
“是,小姐放心。”香茗急忙收拾針線,“小姐,奴婢練劍去。”
用了午食,莊疏庭又往書房桌案後坐了。
未翻幾頁書,她便趴于桌案睡了過去。
待醒來,入目便是坐在她身旁的桓照夜,正握着本書冊在瞧。
一襲素衣,青絲随風拂起,那般好容色,如詩如畫,如夢如幻,實在不像真的。
她不禁恍惚起來,眼睫顫了顫,又阖上雙目。
桓照夜輕笑:“還未睡足?”
“殿下?”莊疏庭直起身來,“殿下找我何事?”
“向你辭行。”桓照夜收了笑意,“汝河一帶入梅已十日,暴雨不停,汝河水位暴漲,恐有水患。明日一早我便啟程,前去封地。”
莊疏庭忙道:“我與你同去,可好?”
桓照夜搖了搖頭:“不好。”
倒是第一回聽他說不好,莊疏庭忙問:“為何?”
“每回皆有幾千上萬人死于水患,水患後又必有瘟疫。”桓照夜道,“我怎能讓你涉險?”
“你能涉險,為何我卻不能?”
“那是本王的封地,本王義不容辭。”
“我是你的王妃。”
桓照夜定定瞧着莊疏庭,眸色幽深。
莊疏庭指了指書案:“這些日子,我看了許多書籍,不是什麼都不懂,我能幫上你,能幫上封地的百姓。”
“若我同你掉進水裡……”
“殿下身手與師父相差無幾,定能救我上岸。”莊疏庭笑了一笑,又道,“即便有萬一,能跟殿下同生共死,我求之不得。”
桓照夜眸色更深,亦笑了一笑,啟唇道:“好。”
“待父親回府,我便向他秉明,明日一早與殿下同去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