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疏庭正兀自沉思,隻聽桓照夜淡淡道:“曾祖皇帝便無所出,他在皇弟們的子嗣中選了一人,來繼承皇位。”
這位曾祖皇帝,朝元國無人不知。
在位四十三年,共冊立兩位皇後,再無嫔妃姬妾。
他登基第二年,一時心血來潮,要出宮狩獵。
在密林邊小鎮上遇到個貌美女子,一見傾心。
遂将她帶回宮中,冊立為皇後。
自此,後宮便獨有皇後一人。
二人伉俪情深,未料天意弄人。立後大典後第三年,皇後因難産去世,腹中胎兒亦未存活。
曾祖皇帝心灰意冷,對皇後之外所有女子視而不見,以緻後宮空虛、後位空懸數年。
直至曾祖皇帝心血來潮,時隔二十年,又要出宮狩獵。竟在同一片密林裡,碰上個跟已故皇後像了十足十的貌美女子。自此,這後宮才又有了歡聲笑語。
這女子不光相貌與已故皇後一模一樣,連性情習慣亦無二緻。
人人皆說,定是已故皇後見不得曾祖皇帝在世間獨受相思之苦。故此,投胎轉世後,又來做他的皇後。
倒不知這後一位皇後,是否真是前一位皇後的轉世。
想起自己乃是重生,莊疏庭心中不禁信了幾分。
若真是轉世,朝元國的皇帝便非世世代代并無一位隻有一妻,這曾祖皇帝可算得一位。
“我雖是王爺,但比起曾祖皇帝,更無需拘泥于有無子嗣。”
莊疏庭收回思緒,眉心微不可察輕輕皺了皺,須臾間恢複如常,擡眸凝視桓照夜,一言未發。
當年曾祖皇帝因怕失而複得的皇後,會像已故皇後那般因難産去世,故此不願新皇後冒一絲一毫生命危險,雖時常被大臣們力谏苦勸,仍力排衆議,執意不要子嗣,獨寵新皇後一人。
桓照夜雖是曾祖皇帝的表曾孫,對待心儀之人倒如親曾孫一般,一脈相承。
賜婚後這些時日,桓照夜雖疑心她這位并非心儀之人的王妃要謀害他,對她卻稱得上愛護有加。
若這王妃是他心儀之人,且與他兩情相悅,不知他要寵愛到何種地步。
莊疏庭胸口似被什麼堵住,隐隐有吐息不暢之感。她長睫顫了一顫,微垂眼眸,不再看桓照夜。
“即便沒有曾祖皇帝的先例,我亦不會受制于有無子嗣。”桓照夜清冽嗓音幹淨沉穩,“有一心儀之人足矣,子嗣一事,随緣罷了。”
聽了他這一番言語,莊疏庭眉尖又皺了一皺。
片刻後,她唇角微牽,扯出一抹笑來,語氣卻淡淡:“殿下這番言語,該說與心儀之人聽。說與我聽,卻是白說。”
“待你猜出我心儀之人是誰,便可替我将這番表白告知于她。”
莊疏庭冷冷瞥向桓照夜,雙唇微抿,一言不發。
“你可是不願?”桓照夜雙眸一刻未離莊疏庭。
莊疏庭眸中不耐一閃而過,面上仍噙了一抹淡笑:“莫說替殿下向心儀之人表白,便是女扮男裝替殿下迎親,我亦樂意之至。隻是我若遲遲未能猜出殿下心儀之人是哪家小姐,豈不誤了殿下終身大事?”
桓照夜慢條斯理道:“我等得起。”
朝元國如今人人皆知,她莊疏庭喜歡三殿下桓照夜,喜歡到不惜主動請太後賜婚。
待她與桓照夜婚約解除,待桓照夜迎娶新王妃,朝元上下便知,輔國大将軍府的大小姐乃是單相思,便會以為桓照夜為了能同心儀之人共結連理,不惜置輔國大将軍府莊大小姐的臉面于不顧。
除了她和桓照夜,無人知曉她當初要嫁桓照夜,實為複仇。
這也并非可昭告天下,來澄清真相之事。
愛而不得,這鍋她隻得背了。
待解除婚約,她便是朝元百姓眼中大大的笑話。
如今桓照夜竟還讓她這大大的笑話,替他向新王妃表白,莊疏庭不禁疑心桓照夜乃是故意如此,隻為出一口被她誤認成仇人,被她耽誤婚事的惡氣。
解除婚約,被視為大大的笑話,本是她認錯仇人應得的。
可是,她并不想跟桓照夜的新王妃有任何交集。
“殿下,如今朝元上下,無人不知我與殿下婚約已定,殿下心儀之人定也知曉。即便日後婚約解除,那也曾有婚約。我替殿下向她轉述那番表白,實是不妥。更何況,她……恐怕不願見我。”
桓照夜面帶笑意,眼瞧莊疏庭,不疾不徐:“我瞧她,倒頗有容人之量。”
“殿下心儀之人,定非不容人之人。”莊疏庭眉尖淺蹙,幾不可察,語氣十分冷淡,“不過是我想着,若換作我,隻怕并不十分樂意,去見跟心儀之人曾有婚約的女子。”
莊疏庭眸光凝向虛空中一點,似是想起了誰,又啟唇輕聲道:“想是我,不夠容人。”
桓照夜猛然間隻覺了無意趣。
即便她猜出他心儀之人便是她自己又如何?
即便她會因心儀之人曾有婚約的女子吃醋又如何?
她的心儀之人,并非身為景王殿下的他。
“本王說笑罷了。本王,自是要親口向心儀之人,表明心意。”
見莊疏庭聲色不動,桓照夜語氣微冷,繼續道:“本王心儀之人是誰,你無需再猜。”
莊疏庭平靜如水:“殿下要換成什麼條件?”
“無需再換。”
“殿下這是要在明歲端午之後賜死……”莊疏庭面色雪白,擱在琴上的手指不由得按緊琴弦,那個“我”字終是未能說出。
涼意從她心口慢慢蔓延開,不知是因她會死,還是因桓照夜會賜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