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走吧。”他這樣輕聲的說着。

001順從着他的力道，一步一步的往亮處走去，然後，他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看着斯蒂文。

“我要自由了嗎？”

斯蒂文看了他很久，但也許隻有一兩眼。

他隻聽見自己的聲音帶着點顫抖和哭腔說：“是的，孩子……你自由了。”

斯蒂文摟着001的肩膀，那麼的瘦，那麼的小，研究所裡隻會供給他能活下去的食物，其他的連想都不要想。

“你聽我說，孩子。你從這裡出去以後，往左邊跑，一直跑，不要停下來，等你看見一個黑色的路标再停下來休息一會。然後在路标左邊的第四棵樹下邊，有我送給你的一點東西……”

斯蒂文語速很快，像在被什麼東西追趕，但說的很清晰，一字一句的都像是要刻進001的腦子裡，老頭子有些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長串，好像要把之前沒說出來的話全都補上一樣。

最後，斯蒂文把手裡一直緊握的槍交給了001。

“……你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孩子。如果可以的話……”

他直起身摸了摸001的頭。

“……你出去以後，就叫平安吧。我聽我妻子說，越簡單的名字能活的越久，你要平平安安。”

“……好。”

“……走吧。”

斯蒂文站在小道裡，看着001走進了光裡，直到連影子也看不見，才轉過身去朝疏散地跑去。

或許是老了。

斯蒂文一直挺直的背，好像有些彎了。

他想，很抱歉不能陪着你一起出去，001，家裡還有妻子在等着他呢，他至少……得和妻子一起走完最後一程。

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

哦，不對，現在…應該叫他平安了。

很抱歉，讓你見到新世界的第一眼就這麼狼狽……很抱歉，不能再參與進你以後的人生裡了。

……

平安機械的往前跑，不敢停下來。

他不覺得累，從未見過的暖黃色的光透過樹葉灑在身上，隻讓他感覺無比的溫暖舒适，就像魔法一樣。

就像每年的那根火柴一樣。

隻是覺得心髒有點不舒服。

但他說不出來那種感覺，從未有過。

不，還是有過的。

在他看到龍傲天被欺辱的時候，心髒就有點像現在這樣。

不過不全部一樣

他在傷心嗎。

或許這次的情感很複雜。

雖然他自稱見多識廣，但實際上，對于他自己來講，他完全像一個剛破殼的雛鳥。

他理應繼續往前奔跑的，但好像，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他。

他最終還是扭過頭去，看了一眼那個小暗道。

他第一次在現實裡看見碧藍的天空，看見翠綠的樹葉，感受到暖和的陽光。

也是第一次，聞到了奇怪的味道。

系統說，那是人體被高溫燒焦産生的氣味，和火藥味摻雜在一起，所以才會奇怪。

一點也不好聞。

他正要轉過頭繼續跑，突然一塊殘破的玻璃受到戰火波及，從高處掉落到他腳邊。

他垂眸，隻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眨了下眼睛，說不清楚是什麼情緒，最後看了一眼困了他十幾年的地方。

轉頭，是一望無際寬闊無邊的森林。

他又跑了起來，迎着風。

……

不清楚跑了多久，系統說快到傍晚了，他好像看見了森林的邊緣。

終于可以逃離可怕的蟲子了。

這是平安的第一個想法。

天知道他一路跑過來撞過多少次蜘蛛網。

可怕，而又醜陋的蜘蛛。

還有各種細細小小的蟲子，一直環繞在平安身邊，煩不勝煩。

【終于……快到了。】

系統看了看導航：【勝利就在前方！為了愛與和平！沖！】

【……你又看了什麼鬼東西啊。】

……

斯蒂文逃離基地以後，什麼都來不及彙報，就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自己的家，推開門，看見妻子好好的躺在床上，對他眨眨眼睛，有些俏皮的笑了一下。

他稍微放下了心，過去坐在地上，靠在床邊。

“親愛的，我很開心。”

其他的什麼也沒說，但妻子了然的笑了，她吃力的想坐起來吻一吻他的額頭。

斯蒂文紅着眼眶将妻子按回去，掖好被角。

“我這輩子唯一對不起的隻有你，親愛的——”

“不，斯蒂文，我很幸福，知道嗎？”

妻子打斷了他的話，溫柔的擡起手與斯蒂文十指相扣。

“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很高興你能完成自己的心願。”

“不、别這樣說親愛的，我會治好你的——”

“我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放寬心好嗎，斯蒂文，我這輩子已經很幸福了，你已經為了我加入這個組織、為我換來了很長的時間了，斯蒂文，我很愛你，但我已經要撐不住了。”

斯蒂文搖着頭想抱住他的妻子，但周圍密密麻麻的管子和儀器讓他不敢下手。

他隻能哭着說：“是我太自私了，親愛的、都怪我……讓你這樣痛苦的陪着我……”

“……斯蒂文，以後多笑笑吧，我還是喜歡你笑起來的樣子，哭喪着臉太醜了。”